周航推着李憬年进了茶水间，顺手把一个茶杯砸在门上，门外冯延愤怒的声音顿时消失，显然是没料到周队长审讯还附带暴力执法，吓得不轻。
李憬年靠在操作台的犄角处，被这狂暴的一幕震撼得大气不敢出。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周航的后背，用气声说：“哥，你轻点儿，我媳妇儿他不经吓。”
“拉倒吧，你媳妇儿可比你厉害。”周航回过身来，鄙夷地上下打量他片刻，然后靠在操作台的另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见李憬年指了指头顶的烟雾报警器，他又很惋惜地将打火机揣回兜里，把不能抽烟的愤懑都撒到李憬年头上，“叫李大爷给你作证？嗯？你咋那么机灵呢？你咋不叫李大爷开口说说人话，给你洗脱嫌疑呢！”
“我本来就没有嫌疑。”
门外不知姜小胧同志说的哪句话刺激了冯延的神经，冯延的声音再度高亢起来，周航随手又丢了个茶杯过去，砸在门上。
空间太小，碎裂声震耳欲聋。李憬年捂着耳朵蹲下，顺便在厨柜里翻找茶包，问周航，“哥你喝点什么？红茶还是绿茶？”
“大红袍。”
于是李憬年拿了茶包出来，周航负责洗茶壶烧水。水壶冒着热气，咕噜噜直响，掩盖得冯延的怒吼也沉寂下来。周航打赌，如果冯延窥见此种平和的场景，非得把李憬年抽筋扒皮不可。他难以置信地瞥了李憬年一眼，“你不怕把你媳妇儿急死？”
“怕啊。所以你放我出去么？”
“不放。”周航理所当然地说着，将茶包搁进茶杯，倒水冲茶，待茶包翻滚，他端起一杯，递给李憬年，“说说吧，那个马俟方怎么回事？”
李憬年轻轻啜了口茶，觉得不好喝，又把茶杯搁下了。他组织了下语言，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所以说，得了像素花综合症的不止马俟方，还有董子钰和钟夏？”周航搁下茶杯，伸手捏了捏眉心，不到两天的时间，多出两个潜在病患，看来事态确实在加速恶化，这又是件棘手的案子。
“我把视频交给舒培林分析过，以他专业顾问的眼光来看，马俟方的病情是恶化最快的，董子钰还处在大脑控制当中，钟夏嘛，我还没跟舒培林说过，不过我猜他的情况和董子钰差不多。”
“单凭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周航用食指敲了敲操作台边缘，沉吟着问，“还有别的线索吗？”
“没有了。”
这是周航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思考的地点从操作台换到了对面的墙角。马俟方的病情看起来刻不容缓，董子钰和钟夏也有随时恶化的可能，但只要不出现人员伤亡，这事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他只关心背后更深层的意义，究竟这三人病情加速，是像素花的自然变化，还是另有原因？
茶水间里静得出奇，连门外吵闹的冯延都似乎突然安静下来。李憬年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茶，觉得这茶包实在难喝，清了清喉咙，出声打断了周航的沉思。
“所以，下一步怎么办？”
周航看了看他，然后又走回操作台边，从茶盘里拿出三个杯子，挨个儿摆放在台面，“如果这三个杯子分别代表马俟方c董子钰和钟夏，你觉得哪一个最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线索？”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李憬年挑了下眉，手指交叠，从操作台边缘移动过去，又走回来，敲了敲代表董子钰的那个杯子，“他吧。”
“哦，为什么？”
这哪能说得清楚？李憬年试探道：“卧c卧底的直觉？”
周航顿了顿，“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干什么？”
周航作势要拿杯子，“我想把这玩意儿砸你脑门儿上！小崽子才卧了几天底，就有直觉了啊。咱们这是查案子，得讲究真凭实据，真出人命你负责啊？”
李憬年缩一缩脖子，“出别的人命我不管，不过你这玩意儿只要沾一下我的头发丝，我媳妇儿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去去去，这我还用你教。”周航烦躁地用手扒一扒过长的头发，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要是有你媳妇儿十分之一的脑容量，这案子早破了。”
“哥你这是偷换概念啊。”李憬年承认他脑容量确实没冯延大，但脑子这东西他还是有的，他不满地辩驳，“破案是警方的工作，案子破不了，证明你们的脑容量和我也就半斤八两，咱们谁也别笑话谁。真要笑，那也是我笑，毕竟脑容量大的那个是我媳妇儿。”
周航瞧着他不自觉挺起的胸膛，满眼鄙夷，不屑道：“行了行了，哥跟你说正事呢。你不会真是凭感觉瞎蒙吧？”
“倒不完全是蒙。”李憬年正了正神色，将身体换了个边靠着，“马俟方和钟夏我不好说，不过董子钰嘛，这两天恶化的速度确实比较快。就在两天前签合同那会儿，他跟我说话还不敢太大声，就算处处被压制，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可见那时他的理智还占据上风，知道在极度的权威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过今天早上，他似乎有些失控了，他居然当着镜头，冒着暴露病情的危险质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我打赌那个瞬间，他的脑袋肯定被像素花啃了个洞。”
“你确定不是你把人家逼得太紧了？”周航抚了抚额，以他对李憬年的了解，极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李憬年不满道：“周队长，你究竟对我有什么误解？那马俟方才是被我逼的，你倒是看看他是怎么对我的。”
“他比董子钰更暴躁易怒，攻击的针对性更强。”周航摸着下巴想了想，“不过也可能是，董子钰的像素花还不成气候，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马俟方那样，不顾一切地危害社会安全。”
“你说对了，总有一天他会变成那样，但前提是，这个时间点不能提前。”李憬年终于站直了身子，脸上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专注认真的神情。他平时不正经，正经起来要人命，连周航也不自觉被他感染了，挺直了腰板，认真倾听。李憬年于是接着往下说：“你不是问我早上遛狗谁能做证吗？刚才不方便，现在可以告诉你，舒培林就可以做证。我那时正在和他视频，分析董子钰的情况。”
舒培林是针对此案的医学顾问，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像素花研究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他对董子钰的突然转变做出了权威性的诊断。假如把董子钰在签合同时表现出来的状态看作像素花的初级阶段，今早同李憬年的对峙看作中级阶段，那么，初阶和中阶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催化因素。根据以往大量的观察数据，从初阶到中阶的转变，通常需要漫长的时间过程，至少也是十至二十年，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这一步骤，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人脑里都有像素花，却并不是人人都会发病的原因。但董子钰的像素花显然加速了进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突然发生了变异。这必然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舒培林推断这两天内出现了某种催化因素，而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催化因素究竟是什么？”李憬年难得正经地盯着周航的眼睛，认真道，“如果董子钰真的是我们继续查案的线索，那我的下一步棋只能转变策略。他虽然不讨我喜欢，但我也只能委屈求全，想办法和他结成同盟了。”
这似乎是目前为止，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对策。周航神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见李憬年恢复了往常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情，对他说：“不过哥，我的心理压力可不小，组织上能给点补偿吗？比例说，锦旗什么的？”
“你要锦旗还上瘾了是吧？”周航瞪他，犹自记得上回李憬年拿锦旗之时，就是他写检查写到手废那刻，又觉得光瞪眼没什么杀伤力。恰巧这时门外冯延的声音又大起来，他干脆又抓过一个杯子，朝门板砸去，怒吼一声，“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