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福没想到他真的会跪下来，片刻之后，他打开门把儿子叫进去。
福生翻了半天，从床底拿出来一本书，递给陈四福。
那两本书被撕掉了大半，
有一本甚至连书皮都没了，只剩下十来页，破烂不堪。
陈四福责问：“怎么少了那么多？”
福生弱弱道：“擦屁股了。”
“你个小混蛋！”陈四福狠狠扇了一下儿子脑袋，又踹了一脚，福生顿时哭喊出来。
他媳妇儿不干了，“你打孩子干什么！”
陈煜接过两本书，心情很低落，两本书都被撕掉了大半，后面没剩几页了。
老师讲课肯定是从前面开始，这两本书还是用不上，白忙活一场。
除了书，
还要借学费，陈煜走到田埂边的树荫下，木然的望着老村医耕田。
一坐就是好久，
耕完田，牛放在一旁吃草，老村医洗洗脚，坐在溪边的树根下纳凉。
“看你坐这儿看半天了，找我有事儿？”
陈煜有点难以启齿，“叔？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有事儿就说，别憋着，呵呵”老村医笑着看他。
“能不能借您点钱，东子上学，我手里的钱”
“行！差多少？”话还没说完，老村医爽快的答应下来。
“叔，谢谢您！”陈煜眼圈红了，喜极而泣。
全村人都知道，他赚的那点公分，自己吃都不够，更别说还了！
就是这样，老村医也愿意借给他。
老人家压根儿没指望他能还。
“嘿嘿，你这是干什么？”老村医站起来，笑着拍拍他的背，“我干活去了，一会儿让杏儿给你送去。”
“嗯！”
陈煜正在家里做饭。
杏儿来了家里一趟，从怀里拿出一张包起来的手绢。
还没打开，陈煜也知道里面包着的是什么，是他找老村医借的钱。
“怎么是五块？”
陈煜有点意外，小远东的学费是三块钱，他只有两块钱，所以，只跟老村长要了一块。
“拿着吧，这个月的粮票要好久才发呢，把钱都交了，你们不吃饭啦？”
那个年代，三块钱就能交学费，
可想而知，五块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杏儿，拿回去吧，这样我更加还不上了。”陈煜推了回去。
“谁说要你还啦？但你可别告诉我妈，不然我爸又要挨训了。”
杏儿嫣然一笑，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来什么，“手绢送你了，我给东子做了个书包，明天给你送过来。”
“杏儿，谢谢你！”陈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凌晨五点多，
天还没亮，
陈煜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窗口喊他，他缓过神来，看向窗口，是杏儿在叫他。
“四美哥，东子要迟到了！你们快起来。”
他不知道乡下上学那么早。
陈煜蹭地一下爬起来，连忙拍拍小远东的屁股，把小家伙叫起来。
父子俩穿好衣服站在门口，杏儿把新做好的布包挂在小远东脖子上，那种像和尚化缘的单肩布袋。
“还好合适！”
“那我们走了。”陈煜怕小远东迟到。
“嗯！”
天还没亮，陈煜发现在乡间的小路，已经有大孩子背着书包上学了。
这个时间真的不算早。
到了教室门口，正好碰上阿炮叔送孙女上学，他牵着孙女来到陈煜跟前，关切问：“听说东子没订到书？”
陈煜点点头，“嗯！”
阿炮叔：“那让他跟楚儿一起坐吧，楚儿，你的书两个人看。”
“我知道了爷爷。”小丫头奶声奶气道，
说完，她乖巧的牵着小远东的手，“东子哥，咱们进去吧？”
他们两个平时就在一起玩，关系很好，陈煜不担心。
“阿爸？”小远东看着陈煜，恋恋不舍，不愿意走。
陈煜摸了摸他脑袋，安慰他道：“阿爸不会去西藏的，好好学习，别跟同学打架，进去吧。”
小远东进去之后，陈煜把欠的的学费交了。
黄栎问道：“书解决了吗？”
陈煜道：“还没有”
黄栎摇摇头，笑容中有点嘲弄的意思，“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回去的路上，
他灵光一闪，以前，穷书生因为没钱买书，经常跑到藏书阁偷偷手抄一本。
这是个可行的办法，他也可以帮小远东抄一份。
想到这里，陈煜对阿炮叔道：“叔，能不能把您计分笔和本子给我一个？”
阿炮叔笑道：“你又不会写字，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陈煜：“东子总是借书看也不是办法，我想帮他抄一本。”
“你抄？”阿炮叔的表情，仿佛不认识他了。
教室，
今天是东子上学的第一天，因为没有书，所以，黄栎格外的关注他。
教孩子们念课文时，特意从他身边走过，留意了一下。
小家伙双手叠在胸前，和楚儿共看一本书，模样很认真。
“你的铅笔呢？”
小远东小声道：“阿爸没给我买，老师，我不要笔也可以听课。”
“胡闹！”简直跟他爸一个德行，黄栎气急了问，“不要笔怎么做笔记？”
小家伙面红耳赤，答不上来。
临近下课的时候，
黄栎在黑板上把出了一道题，正是这节课教的内容，“东子，你上来算一下这道题！”
小远东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站了半天，也没写出来一个字。
黄栎失望道：“谁会？上来帮他！”
一个邻村的小男孩举手，拿过小远东的粉笔，毫不费力的写下答案。
黄栎点点头，小男孩算对了，
接着，他下去检查了一圈，几乎所有同学都会做，只有东子不会。
他专门为小远东出了一道题，道：“你就在黑板上站着！什么时候会了，什么时候下来。”
说完，黄栎继续讲课。
下课时，
他下令放学，孩子们冲出教室，黄栎看了眼黑板，小远东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就像面壁思过似的，一个人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刚才有认真听老师讲课吗？”
小远东眼里含着泪，委屈的点头。
“那为什么不会写？”
“呜呜不知道。”
“不许哭！”
“我我我想回家。”小远东哽咽道。
“看着！”黄栎瞪了他一眼，拿过粉笔，非常详细的把算法写了一遍。
“回去问一问你阿爸，没书没笔，来学校干嘛！”
小家伙从学校回来时，别的孩子已经回家半个小时了。
那时候，被老师留下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只有写不出作业，或者是不及格的学生，才会被留下来。
只要是回家晚了，肯定就是被老师留下来了，会被大家笑话的。
回到村子，
小家伙心感羞愧，没有回家。
背着空空的书包，一个人坐在村头的大石头上。
这个时候，庄稼人都回家吃午饭了，田野里没几个人。
“东子，不回家搁这坐啥子？”阿炮叔从村里出来，给牛换个阴凉的地方。
“我我吃过饭了，才出来的。”
似乎是告诉阿炮叔，我早就回来了，不是现在才回来的。
“那就早点去学校看书。”
为了证明自己，小远东站起来，重新往学校的方向跑回去。
阿炮叔信以为真，没多想，把牛牵去喝水去了。
陈煜在家做好饭，左等右等，都没看到东子回来。
不由上老村医家问，“叔，这个时间不该放学了吗？”
老村医一家正在吃饭，道：“放学了呀，楚儿都回来了。”
杏儿放下碗，问道：“东子还没回来吗？”
陈煜道：“没有”
老村医道：“该不会上哪儿打鸟去了吧？”
陈煜忍住怒火，有些抱歉道：“你们吃吧，我去找找。”
杏儿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妈使了个眼色，“饭都没完呢，去什么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别管了。”
走在路上，
陈煜有点担心，东子平时虽然顽劣，但不会不听他的话，
怕他去西藏，小家伙应该着急回家看他还在不在才对，
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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