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东带着他来到地摊前，看了看那双雪白的鞋子，又看看陈煜。
陈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那双雪白的回力鞋，问：“多少钱？”
“两块！”
“试试吧。”陈煜对小远东道。
“哎哎！不能试！”老板看了眼小远东的脚，脚上沾满了黄泥，一试鞋就脏了，谁还买啊？
陈煜微微皱眉，有点不悦，“那我们怎么买？”
老板笑呵呵道：“我给你量，一量就知道，把脚伸出来吧。”
只见老板用手在小远东脚上度了一下，没用尺子，光凭手指就量出来了。
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双新鞋，递给陈煜，明显是有些大的。
陈煜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显然很不满意。
老板看出来陈煜的心思，笑道：“娃长身体快，买大点好，过两年还能穿！”
陈煜把钱付了，鞋子递给小远东，被小家伙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老板，我问一下，这里会有解放牌军车经过吗？”
老板撇撇嘴道：“这就难说咯，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见一辆的，你找车干嘛？”
“我想去西藏！”
“西藏？没听说过，你去路口看看，运气好没准能碰上！”
陈煜挎上包，买了几个包子装进袋子里，就蹲在路边的树荫下等着。
“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远东蹲在灼热的阳光里，离陈煜有三四米的距离，抱着回力鞋，不敢说话。
陈煜没管他，昨晚几乎没睡，树根凉快，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天边夕阳染红了一片，他猛的站起来，放眼望去，道路的尽头，除了黄烟滚滚，什么都没有。
生怕自己错过了，陈煜看向小远东，心急问：“有没有车经过？”
小远东摇摇头，小心翼翼道：“没有。”
“你快回去吧，再不走就天黑了！”
就算现在走，回到半路也天黑了，陈煜并不打算回去，他才不想在那个有老鼠的地方待着！
就算等到天亮，他也要等到车来，没准晚上就来了！
小远东并没有起身，低下头不说话，阿爸在赶他走，但他不想哭出来。
爱走不走，陈煜不管了，靠在树干上，期盼着有车会经过这里。
天色完全暗下来，
路口一个人都没有，商贩也都收摊了，路口静得可怜。
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小黑影，就是小远东。
本来陈煜是不怕的，但这是1976年啊！
不会有野狼吧？
想到这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倍感紧张。
“爸？”陈煜下意识的喊出来，在心里，他还是依赖陈远东的。
没人回应，1976年的陈远东才6岁，自然不认为“阿爸”是在叫他。
陈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换了个称谓，“东子？”
“阿爸你叫我？”
“嗯！快过来！”
小远东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陈煜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把小远东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不远处的林子。
“这村里不会有狼吧？”
小远东兴奋道：“老村医说，林子里还有大虫呢！”
大虫就是老虎，家乡话，奶奶的，要不要这么吓人？
陈煜感觉胆子又缩了几寸，不敢说话，生怕会引来什么野兽。
乡下的萤火虫很多，
黑暗衬托光明，
夜空有多暗，萤火虫就有多亮，星星点点，飘满了整个田野，如梦如幻。
“东子？”
陈煜抖了抖大腿，这小家伙抱着水壶睡着了。
臭小子，睡得那么死，也不怕有狼来把他叼走。
陈煜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脸蛋，小远东眼睛都不睁一下，嗫嚅道：“阿爸。”
听到“老爸”这么说，陈煜的心都融化了，抱着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小时候爸爸抱着他一样。
就这样，父子两在树根睡了一夜。
偶有狗吠声，陈煜半夜醒了一次，撒了泡尿继续睡。
早上，
镇子的商铺开门早，天蒙蒙亮就都全部起来了，准备工作紧锣密鼓进行着，迎接今天的客人。
“醒醒！”
小远东坐起来，揉揉眼睛，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连忙捡起一旁的回力鞋抱在怀里。
“阿爸，我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我不回去，你自己回去！”
陈煜站起身来，买了四个包子，那时候的包子便宜，一个才五分钱。
父子俩分着吃，在吃的方面，陈煜没亏待小远东。
短短一天时间，镇上的人都知道有个带着孩子的年轻人想去西藏。
俩人像叫花子，日夜烟尘洗面，两天没洗澡了，脏兮兮的蹲在树根下，陈煜铁了心要去！
“吃完包子就回家！”陈煜对小远东道。
小远东笑出洁白的牙齿，“阿爸也一起回去吗？”
陈煜摇摇头，“我去西藏，你回家！”
小远东悻悻的低下头，无精打采的咬着面包，好像手里的面包没那么好吃了。
知道他不会走的，陈煜打算把他丢在这儿，站起身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点东西。”
小远东连忙抱起鞋子，眼里多了两点亮晶晶的东西，跟在陈煜屁股后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生怕他跑了。
陈煜瞪着他道：“让你在这儿等着！跟过来干什么！”
小远东抱着鞋子后退几步，就是不走。
陈煜服了，之所以不带他，是因为考虑到，去西藏的路可能会很艰难，他走了之后，在西藏更加没法安顿他。
无奈之下，只好又坐下来。
“水！”
小远东连忙屁颠屁颠的递过去。
陈煜喝了一口，这不要命的阳光，热死个人了！
黄土路上始终没什么动静，等了许久，好不容激起一阵烟尘，陈煜心头一喜，近了才发现，是头发疯的黄牛。
一天时间里，除了到摊子吃粉，他剩余的时间都在树根下等着。
日渐黄昏，
除了有几头黄牛赶过，他什么也没等到。
“老子要上网！我要玩d一ta，奶奶的！快放我回去！啊啊啊！”
陈煜歇斯底里的咆哮，他有些崩溃了。
没有人回应他，倒是有个老头被他吸引过来。
“听说你想去西藏？”
“你知道怎么去？”
老头浑浊的眼睛暴射出一道精光，看着陈煜，老神在在的吸了口旱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
“我去过那儿，那里很美，有个叫羊卓雍错的天鹅湖！就像天堂一样！”
羊卓雍错？
羊湖！
没错，这老头绝对去过！
陈煜顿时大喜，“您能告诉我怎么去吗？”
老头露出菊花般的笑容，长叹了口气道：“去不了了，青藏铁路修完了，没人去那里了，看到我这腿没，就是那时留下的。”
他拍拍自己的瘸腿，眼里的骄傲不言而喻，这是他的“军功”，也是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
“修修完了？”陈煜呢喃着，不愿相信这一切。
“现在去不了的，只有青藏公路，其他地方都没修建公路，那地方现在还骑马，没有车子会去的。”
陈煜如梦中惊醒，1976年的西藏，只有一条青藏公路！
通还没通车都不知道呢，进藏的路指定凶险万分，有谁会去？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伙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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