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积雪经久不化，难得有些阳光，与雪光遥呼相应，亮白无瑕，晶莹剔透。
红姨娘一袭红色滚白边莲蓬衣，苏昱一袭黑色狐皮大氅，为这冰雪世界增添了一些色彩。
“不是图林家的物，就是图林家的人。”云姨娘口吻笃定，“公子说是与不是？”
苏昱却是面无二色，反问云姨娘道：“那么姨娘当年入林府是图林家的人，还是图林家的物？”
“我自然是图林家的人。”云姨娘爽快回答。
“既然如此，我图林家的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云姨娘愣住，听闻小公子贪玩不爱读书，并不知他心思这般缜密，说话竟然滴水不漏。
“公子小小年纪，心思却不浅的。”云姨娘问：“那么，你图谁？”
“姨娘认为我图谁？”苏昱镇定道。
云姨娘仔细打量着苏昱，“十几年前，皇子夺嫡，各显神通，满朝文武，各为其主，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其他皇子或无端暴毙，或获罪被囚，下场都很惨烈，而曾经效忠于他们的人，多半被满门抄斩，许多人为了保住子嗣，采用各式各样的方式逃脱……”
云姨娘稍微停了一下，见苏昱脸色没什么变化，接着说：“而侯爷恰好负责追捕这些漏网之鱼。”
苏昱这才抬眸开始打量眼前女子的容貌与气质，云姨娘的容貌，美艳绝伦，是公认的。
而她的气质，更是与众不同，为人妾者，总是卑微服帖，再不就是恃宠而骄，而眼前的女子，骨子里的气韵，矜贵无比，非寻常人家的女子所有。
不由想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
“国家大事儿，侄儿从不关注，父亲也从不与我讲。”苏昱口吻如常的回答道。
“那么公子在林府中居住两年，明面上只与年纪相仿的几位小姐少爷打交道，对于林家事务从不关心，而实质上，对林家的一举一动却是了如指掌，是为了什么？”
云姨娘继续追问，苏昱回答说：“假设姨娘是因为我的出手相助，而心生怀疑，那假设下一次姨娘有难，一定会袖手旁观。”
“你……”云姨娘见他说话如此周全，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只是道：“明年你就要束发，按着规矩，你不能继续留在林府，到时候，我再看你如何？”
苏昱如鲠在喉，这话说中了他的心事，等着明年他满十五岁正式束发，到时会如何？
两人都认为没必要再谈下去，苏昱正要告辞，却见那边梦凡急匆匆的跑过来说：“姨娘，不好了，大小姐出事儿了。”
“大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云姨娘急忙问。
梦凡气喘踹的说：“不知道，太太哭啼啼的，明珠姑娘还被扣在姜府里，大小姐是昏着被送回来的。”
云姨娘不由慌张起来，急忙离去，梦凡尾随其后，只留下苏昱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
那边林世凯得到消息也是急匆匆的赶回来，林玉姝还昏迷未醒，红玉与紫萍两人正伺候着她。
林世凯看了一眼，叹着气从里面出来，卫氏与几房姨娘都在。
“太太难得带大小姐出门，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云姨娘瞧了卫氏一眼问道。
卫氏哭啼啼的朝林世凯走去，“我与姜老太太、姜大太太谈话说笑，姜府的六小姐带着大小姐，还有其他府中的小姐们，去了她的院子里玩，据说又是品香，又是弹琴，玩得不知多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大小姐独自出去，怕是在姜府迷了路，误闯入了许家公子的房间……”
说到了这里，卫氏哭得更加厉害了，“据说两人面对面说了话，还拉了手……这可该如何是好？我好心好意的带着她去姜府做客，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往男人的房里跑？让我的脸往哪里搁？她自个儿的脸又要是不要？”
林世凯将她狠狠一推，卫氏跌倒在地上，林世凯充满厌恶的指着卫氏骂道：“你还顾着你的脸？你还说你改过自新？说到底，横竖容不下姝儿……她又哪里需要你来容得下，她的母亲是我明媒正娶的原配，她是我的嫡长女，她喊你一声母亲是尊重你，在她母亲的面前，你也不过是个卑微的妾而已。”
卫氏眼巴巴的抬头瞧着林世凯，哭声一下子便小了。
那边李妈妈急忙跪倒在地，朝林世凯道：“老爷，天地良心，太太今儿个可是千真万确的为大小姐好啊，老爷若是不信，只管派个人去姜府里打听打听。”
一句“卑微的妾”让几位姨娘也是心惊胆战，愣是有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感，都纷纷出来劝慰。
云姨娘抓住林世凯的手臂柔声道：“老爷，太太在家里，要教导大小姐，对大小姐有几分严厉，这我相信，可若是说太太在外头不顾及林府的颜面，这么害大小姐，我是不信的，老爷息怒。”
“是啊，此事关系到我林家的门风名誉，太太怕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夏姨娘也出来说了一句，周姨娘附和说：“是啊，是啊，老爷别生气了。”
何姨娘也说：“太太虽说是续弦，可终究是太太，老爷的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连连好几个糖衣炮弹扔过来，林世凯感觉吃不消，心中的怒火慢慢的降下去了，瞧着跌坐在地上的卫氏，冷冷道：“你起来罢。”
卫氏边拿着手绢擦眼泪边说：“我听姜大太太的口吻，怕是想凑成了这门婚事，两家脸上都好看一些，那许公子乃是幽州刺史之子，门庭比起咱们家来，还要好些，他虽然娶过妻，可是听闻那媳妇儿身娇体弱，过门没多久就没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我见识浅薄，认为还可行，不知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林世凯头疼道：“我如今还能有什么话说？”
那边玉姝刚刚醒过来，恰好听见林世凯与卫氏的谈话，此时挣扎着出来说：“父亲若是将我嫁给轻薄我的无耻之徒，那我便立刻去死。”
玉姝说着就朝墙壁上去撞，红玉与紫萍一左一右的将她拉住。
林世凯教训道：“你在别人家中做客，随意乱跑，闯入男子的房中，眼下闹成这样，你还倔强什么？”
玉姝也是有苦说不出，只是眼泪涟涟的指着卫氏道：“是她，是她这么害我。”
卫氏痛哭流泪的说：“我的好小姐，天地良心啊，我为什么带你出去做客，你心中没数么？我为你的婚事操碎心，哪里晓得，你自个儿心中有了主意，怕是见那许家公子人才还不错，就动了心思，你哪里想得到，人家已经娶过妻了，好在，他的原配没有留下孩子，你不必当继母，也就不能承受我此时受的苦了。”
玉姝只是无助的喊道：“父亲……”
林世凯冷冷道：“你别喊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若是非要死，你嫁到许家后再寻死，别把我林家的门风给弄坏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玉姝绝望无比，想着自己言行举止，从未有过半分差池，没想到被人陷害成这样？生不如死。
“明珠。”她痛哭着喊了一句。
林世凯这才想起来，问卫氏：“那明珠又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把许家公子给打了，后脑勺都破了，那许公子在姜府做客，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姜大太太总要给他兄长一个交代的，把人给扣下了。”
卫氏瞧了玉姝一眼，又说：“不过，若是这门婚事能成，想必许公子也不会计较的。”
玉姝更是无话可说，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扶额痛哭，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了那个李公子，虽说是败门，好歹家世清白。
正说着，有个老妈子进来禀告，“老爷，太太，姜府里来人了。”
林世凯如临大敌，“来的是什么人？”
“是姜家的大少爷，带着好些奴仆，抬着大箱子小箱子的过来，说是替许家表少爷下聘的。”
卫氏高兴起来，“瞧瞧，到底没有亏了咱们家大小姐，许是阴差阳错，成就一番美满姻缘呢，小姐现在哭，将来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玉姝恨恨的瞧着她，想着这辈子怕是完了，那原配若真是体弱到性命垂危，许家又怎么会娶？怎么好端端的嫁过去，几个月就没了？就若真是好人家，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
冬天年年有，可是，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得让人牙齿都打颤。
云姨娘走过去宽慰玉姝道：“大小姐，想开一些，你要相信你的父亲，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随后又对林世凯道：“老爷，这是咱们家第一次嫁女儿，嫁妆万万不可少，我愿意拿我的体己给大小姐装点一二。”
卫氏嫌弃的横了云姨娘一眼，想着云姨娘装点一二，那剩下的八九不都得她这个太太来张罗。
果然，林世凯立刻瞧着她道：“此事，你难辞其咎，把你那些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给姝儿当嫁妆，莫让她在许家受了委屈。”
卫氏心中恨得厉害，却依旧点头说：“这还要老爷交代？我自然会让大小姐风光大嫁的，她嫁得好，我这个继母也脸上有光彩。”
林世凯出去迎接姜府的人，卫氏也跟着离去，几位姨娘又都说几句安慰的话，也都散去。
云姨娘离去时，又给红玉使了使眼色，让她好好的看着大小姐，莫让她真的寻了短见。
紫萍送云姨娘出门，问道：“姨娘，明珠可怎么办？”
“不急。”云姨娘说着又叹气道：“太太便是知道明珠对大小姐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明珠为要挟，明珠那丫头也是个护主的，无奈，胳臂终究拧不过大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