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李白出侠记之青蛇 > 正文 二十七.两难
    182风情

    我接着再说齐浣。

    别过高力士,齐浣由便门转出高府。小宦官刘富儿已牵了他那小毛驴,恭顺地侯在阶旁。齐浣从兜里摸出一串铜钱,谦谦地打发了他回去。钱不多。如今的他,也没多少钱可供挥霍。刘富儿够知趣,躬身谢过c执意要目送他自去。齐浣转身。随即,身后传出“砰”的一声关门声。

    小巷重回幽静。有一种怪怪的气息。

    齐浣觉得心里别扭。也难怪,两边都是连绵的高墙,这小巷就象峡谷里的一线通道。下了一天的雪已停了下来,空气里透着一股叫人不痛快的孱羸。他翩腿跨上驴背,缰绳朝南一引。驴儿会意,“的c的c的”,一路走去。走着走着,他迷糊了。此刻,这小巷转眼间象是变成了一个大魔术师手里的道具。那人腾挪之间,撤走了手里的黑幕。巷子顿时亮堂多了。只有一阵凄厉的北风走过,似有似无的雪片快意地上下翻滚,然后从幽长的巷子尽头扬长而去。这当口,隐隐约约,有丝竹声在左近飘浮。齐浣驻足回首,似乎瞧见那声音沿着身后的高墙青瓦爬了上去,朝向一片洁净如洗的深黛色的天空在飞升。

    冬日的天空,居然还如此高旷。齐浣不禁感叹起来。也怪,等他回过头来,前一刻还觉得堵得慌的心里,豁然开朗。

    突然,刚才那声音又出现了。侧耳一听,原来声音来自北边不远处的长安城天街。

    他出门之前,还在为高力士提到的事儿发愁。眼下却打定主意,不再去揽王毛仲那档子破事,且来消受消受眼下这大好的世俗风情。想到这一整天牵挂不已的事儿,竟是有了这么个着落,虽说是有点儿丢人,却也不禁有些得意。齐浣自忖,此番晋京奏事,因了王毛仲那旧案,日复一日闭门不出,也着实憋坏了。眼下正好趁此机会,活动活动腿脚,呼吸点大唐帝都新年伊始的新鲜空气。

    于是将驴绳一带,拨转驴头c拍了一下驴臀。

    驴儿浑身一震,朝北奔去。

    183恶作剧

    很快,他来到巷子口。眼前喧闹起来。他心情顿然透亮。想,这是个好兆头。今儿大概就该他交一交好运啦。

    不料,好运没来,却先撞上了个“华盖运”。

    你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齐浣埋头趟出坊道,还没踏上大街街沿,便迎面撞上了一急匆匆横过街面的胖大布衣老丈。齐浣一个瘦弱老人,那经得起这折腾。于是早一个趔劂,被反弹到一丈开外的一棵老梧桐树树干c摔倒在街角一生意兴隆的小吃滩旁。那小毛驴受了这一惊,径直窜到正在小吃滩上吃得兴高采烈的人群中。这一来,坊道口真是乱成了一锅粥,端的是座翻凳折c鬼哭狼嚎。等到滩主扯起他来,不禁失笑。只见他幞头丢了,耳朵挂出一道口子,衣袍肩胁满是油污。最好玩的是,他没顾上自个,却掉头来寻那雇来的小毛驴。其实,这畜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齐浣急了。

    他回身,对着那老头儿破口大骂。

    可等他定神一瞧,却又愣住了。

    这撞上他的人,竟是经年不遇的老友麻衣张盖!张盖见状,哈哈大笑,惹得满大街的人儿侧目而视c窃窃私语。齐浣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老小子在耍恶作剧。他哭笑不得,抡起巴掌就朝张盖脸上打来。张盖一把接住,他禁不住朝齐浣肃手一个长揖;又丢给上前交涉的小吃滩滩主一吊铜钱,算是赔了礼。随后便不由纷说,拉起齐浣就往附近的“得福”大客栈酒楼便去。

    这俩老头一个特胖大个够枯小。

    满大街的人,都被逗乐了。

    184再聚首

    这“得福”,还是齐浣题的。

    字写得大气,跟他的个头忒不般配。酒楼店堂更是出奇地恢宏华丽。此时,瞅见这老哥俩进门,原本与他俩相熟的老掌柜的,早已迎上前来,在一旁恭侯。稍一寒喧,随即将他俩请进酒楼三楼临窗的最豪奢的一间雅号。那掌柜的身后,像变戏法似地转出一个机伶的小二。张盖请那掌柜的遣人去给齐浣置办一身新袍褂。掌柜的一边笑吟吟地答应着,一边拿眼来瞧小二。小二会意,对齐浣打量了两眼,扭身溜出门去。随后,张盖将齐浣让进上席。自个儿褪了靴子,在一旁的客席扶膝而坐。老掌柜的却没急着走人。他乐呵呵地与两位客人套着近乎,直到那小二回来已垂手站到他跟前,才躬身离去。张盖把小二唤到身旁,招呼他给齐浣上一床四碟子精致的时新瓜果蔬菜冷盆,又给自个儿要了三斤这家酒楼脍炙人口的酱驴肉和二十张油煎胡饼。

    这边小二应声而去。出门时,差点儿与一衣铺的跑堂撞个满怀。随后,他索性帮着那人将一大摞新袍褂捧了进屋,这才退去。

    齐浣笑笑,起身更衣。转出屏风,他又还原成一个干净利落的翩翩读书郞。张盖不禁为他喝彩。不一会儿,另一跑堂的已一手端了只极考究藤制大食盘,一手提着一只盛了几条热毛巾的精致竹篮,乐颠颠地跑了过来。俩人擦完脸手,那跑堂的已将一大盘酱驴肉c和高高堆起的油煎胡饼布在了张盖面前。随后又有一侍者捧来一个青竹编就的食盘。盘子里是四个盛了时新瓜果蔬菜的极精致的小青瓷碟子。他将碟子两两相对,摆到齐浣这边的床面上来。这边的小巧精致,恰与张盖那床一大盘酱驴肉c堆积如山的油煎胡饼,相映成趣。

    张盖把一双细眼往朝两边食床上一溜,不禁放声大笑。稍一让齐浣,便膝席起身,放手享用起来。不一会儿,那床面上的驴肉和胡饼,便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扫荡干净。没等张盖擦净手,这边齐浣也已拍拍肚子c打起了饱嗝。早已回头c在一旁侍侯的小二,赶紧将安顿在席旁的一坛还没开封的南酒启了封,各给他俩斟了一大觞黄澄澄极醇和的绍兴老酿。

    俩人相视一笑,各浮了一大白。

    185渊源

    他俩都跟南酒有缘。

    齐浣也是绍兴人。喝起这北地不多的好绍酒,不由得他想起一别数十年的家来。他俩上一回碰头,是在十多年前。他试着跟张盖说家乡话,却发现老头儿的家乡话,说得不地道了。这使他大为伤感。

    想起了还是三十多年前,在老家绍兴与张盖结交的事儿。

    有一天,张盖的一个外甥与一群朋友在乡间一家小酒肆喝酒。那外甥喝得性起,跑到一旁强迫另俩与他素不相识老爷子陪他喝。人家当然不干,于是起了口角。那外甥肝火旺,一时破口大骂,还率先动手打了人家。碰巧对方俩人中的一个是个屠夫,随身带了刀。结果给惹火了的那屠夫拔刀就捅,当场把那外甥给捅死了。现场一片混乱。屠夫见闯了大祸,吓傻了。同伴见妆,赶紧把他支走。那屠夫逃回家后,找人料理后事。本想多赔几个钱给丧家免去牢狱之灾。可听人说那被他误杀的小伙,是大侠麻衣张盖的亲外甥。他的老姐非得张盖出头要了那屠夫的命。这下可完了,一家七口抱头痛哭,等死而已。张盖了解了案子的起因后,本不想找那屠夫的麻烦。抵不过老姐的催逼,还是派门人把那屠夫拿了。

    那时的齐浣,还只是绍兴乡下一个聊倒窘迫的穷书生。尽管其貌不扬c瘦弱得不成个样儿,却是豪气干云c好打抱不平。闻讯后,特意赶到张盖家,要为屠夫说几句公道话。恰巧那天张盖外出,他的门人被齐浣闹得烦了。不仅一顿拳脚把他打得鼻青脸肿c直不起腰来,还把他给捆了起来,留待张盖回来问罪。不料张盖回家后,马上给他赔礼道歉。最终,张盖还是把那屠夫放了。为这事,他没少受老姐的责难。直到一年后,他老姐才与这位大侠小弟重修旧好。

    186异途

    打这以后,俩人交好。张盖了解了他的穷窘后,还不时找他喝酒,顺便周济他,个银钱。

    齐浣后来得知,这张盖出身书香门地。他早慧,本名骆开,乃骆宾王族侄。自幼父母遭人陷害,双双庾死狱中,由骆宾王带在身边,早晚教导。不过,这张盖早年无心问学,却总想着学得一手好剑,做一个义薄云天c救人于水火的豪侠,也早日为父母报仇。后来,他功夫初成c侠名鹊起,也总算在骆宾王的帮助下,把坏人送入大牢。这以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专心修炼剑枪技法,终成一代大家。后来,张盖又追随骆宾王入塞多年。血雨腥风,金戈铁马,骆宾王几度救他于危难之间。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武则天篡唐,徐敬业起兵讨伐武氏王朝。骆宾王加入义军,草《为徐敬业讨武氏檄》。连心高气傲的则天皇后,也叹服其胆识过人c才调卓异。徐敬业兵败被杀。一次大战后,张盖与骆宾王失散。他更姓改名,远遁岭南,最终落脚扬州。他最后于专注刀法,被江湖人奉为刀王。四海之内,数十年来张盖独服骆临海,至今未敢淡忘其人其事。——那天在长乐坡“歇仙楼”酒家,张盖生生将厚重的铜觞捏成了个铜疙瘩,即是由骆宾王而起。李白这一番引骆宾王为知己的慷慨歌吟,直听得张盖五腑俱热。一时间,万般酸楚涌上心头,以至于不禁老眼泪湿。而那李白又哪里知道这番缘由。

    齐浣走的是另一条道。

    自与张盖结交后,齐浣时来运转。他不但进士及第,还官运亨通,一直做到了吏部侍郎的高位。尽管如此,他很在意张盖这个江湖朋友。说来也怪,此前隔个三年五载,这老哥俩总会有个机会聚上一段日子聚叙叙旧。眼下,俩老朋友倒是又有十来年没见面了,却不曾想在京城的大街旁,撞在了一块儿。

    187有局

    这老哥俩都是好酒量。

    要细论起来,那身量个儿只有常人大半的齐浣,还稍胜胖大的张盖一筹。有一回,张盖请齐浣在那他屋后的一家小酒肆喝酒时,没带足酒钱。结果,这小不起眼的齐浣,竟一个人就喝掉了大半坛绍兴老酿,差点要张盖当了宝刀才付了酒帐。今儿这酒还没过三巡,俩人已把身前那足有三十斤的一甏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此时,就听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随后,也没等房内的张盖和齐浣应声,早已袅袅婷婷地飘进俩女子来。走在前面的,是个怀抱琵琶c薄施粉黛的半老徐娘;瓜子脸上稍有几点雀斑,使她平添一份忧郁感。她身后紧跟着的女子,只十六七岁年纪,却是体态丰盈c举止灵动。她有一张清甜的圆圆的脸,两只乌黑的大眼盼顾流转c满透着机伶劲儿。她的手里,是一个青布包袱。这领头的女子走到张盖跟前,敛身一拜,道了个万福。随后,又朝齐浣拜了一拜。瞧得出,张盖这以前听过这小女子的歌唱。

    没等张盖开口,那齐浣已扭过身子朝他发话了:

    “咋地,你我之间也来这一套!”刚说了这两句,他的脸一沉,嗓音顿时冷了下来。又道,“这突然袭击差点儿把老夫弄晕了。早听说你张大侠近些年是贿赂公行,难道连本官也不卖个面子c放放过么!。”

    张盖忙道:

    “您老有所不知。嗨!——您老眼前的两位,也是绍兴老乡。还是先听一听嘛。这唱的,还是一个朋友的新词哩。”

    “谁?”

    张盖道:

    “李太白。”

    188一对老顽童

    “哦?”——

    齐浣斜了他一眼。张盖被他瞧得大不自在,忙把在长乐坡遇见李白的事儿说了遍。——回到客栈,他烦人找来李白的一大堆诗作,饶有兴致地呤咏了好一阵。他学养不甚高,眼光倒也不俗。齐浣盯着他又“哦?”了一声,没再表示反对。这一来,虽然对李白的疑虑没见减去多少,好感却大增。

    此时,那年岁大点儿的怀抱琵琶,“叮咚嘎戈”c抑扬顿挫地弹将起来。而另一小女子,一边幽幽地唱,一边翩翩起舞。她唱的是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处复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小女子一阙还没唱几句,齐浣干枯的老脸,早舒展起来。只见他频频点头,嘴里“喃喃”自语道,“不错,不错”。也不知是赞他的老乡表演的好,还是说李白诗写得棒。张盖见状,朝那俩女子拍了拍巴掌。于是,琵琶声突然急促粗重地扫过众人的耳旁。再瞧那女孩,已连连旋转起来,动作也一变而成大开大合的北派舞蹈。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原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生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远道,直至长风沙。”

    齐浣大为惊讶。

    他其实也没少出入声色场,却从未听过这等曲子。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眼下,就在那女孩舞动起来后不久,老张盖便腾然起身,加入到歌舞之中。他身形胖大,舞蹈里揉入了不少拳脚动作,腰肢和臂膀却很柔软,柔软过后的身体更显得威风凛凛。与那纤秀的女孩凑成一对,咋一瞧颇有荒诞感。几个回合下来,他的刚韧与那娃儿的阴柔,互衬互补,特别令人赏心悦目。齐浣不会武功。不过自古以来,绍兴那一带尚武之风盛行。耳濡目染,男人都会耍个几下拳脚c走一趟剑步。齐浣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学啥都一学就会。只不过就武道言,瞧着招式有点儿象,只会一点皮毛功夫而已。今儿难得高兴,于是从那小女子的青布包袱里拿了一根长竹笛,也把身子一扭c凑到那女孩与张盖之间缓缓跳动。他把笛子当作剑来舞动。因为招式不熟练,加之他久不动腰腿,动作特别笨拙。就连在一旁伴奏的女子,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良久,这小女子才唱道:

    “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怒号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虎文金鞆靫。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189另起炉灶

    张盖更是得意。

    他暗自好笑,“老小子,还真不怕你不就范呢”。眼下,他是一心两用。一边就舞,一边不时瞅一眼尽情投入的齐浣。

    这到底是咋回事?

    趁着这空儿,我先交代一下张盖二度进京后的情形。

    自从在长乐坡让印西桥逃过一劫,张盖就把找到他的希望,寄托在李白这边的陆申身上。结果两天来事情毫无进展。今儿黄昏时分,杨开c袁方道骑快马从长乐坡进京,带来了有关印西桥的来由和去向新消息。——

    晌午前,司马无疾在小镇闲逛时碰巧遇见一个老同乡。此人是个厨子,昨晚下乡给东家弄新鲜野味的。他的东家,是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而此人的的表姐夫,便是一家汤浆铺子的老板。于是,由司马无疾做东,请此人在隔壁一家汤浆喝酒聊天。席间,那人多喝了两杯,无意间透漏出长乐坡血案的真正的缘由。听府里那与他要好的护卫头领说,这案子的起因,是太原府的一个大官儿,托印西桥回京传递一封与北门禁军某大佬有关的秘密文件。那豪商陆申被杀,也是因为卷入了这事儿。司马无疾起初没觉着这与印西桥的踪迹有关。回到“隆盛”客栈与杨开c袁方道一说,俩人都觉得有意思。司马无疾受此启发,推测那印西桥此次进京,如果真是传递一封与北门禁军某大佬有关的秘密文件,多半为的是给太原府少伊严挺之送信。如果真的是告发甚人,那十有是官拜开府仪同三司c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c霍国公的王毛仲。而找到收信人,不就能逮着他了吗?于是他们仨一合计,留下司马无疾继续追寻印西桥,杨开c袁方道去给张盖通报消息,并在京城布下眼线,设法弄清那严挺之在京城所信赖的人都是些谁。由此及彼,有可能查获印西桥落脚在何处,或在印西桥与其在京城某地接头时动手。

    190渔翁

    接下来咋办?

    张盖暗忖,严挺之与王毛仲斗法,真可谓是鱼蚌相争,该由他这老渔翁来得利了。如果此消息属实,印西桥此番要找的能将秘函递入禁中的首要人选,应该就是严挺之的同事c太原府伊元勤呆在京城安兴坊府邸的公子元演。此外,滞留京城的齐浣和宦官高力士,也有可能。他随后便遣袁方道监视高力士府邸,又另着人守在安兴坊元府门前;自个儿与杨开去找齐浣。

    十来年前,张盖造访过他家。此番进京后,他第二天就上门拜访,却遇上铁将军把门。从邻人那儿,张盖听说他被贬了官后,把一家人都带到了任所高州,京城的家中只留了个看门的老仆。这一回,张盖等人好不容易找到那老仆人,却听说是刚悄没声地雇了头小毛驴出的门。至于去了哪儿,却不知道。张盖一听便起了疑心,要会他一会的念头是愈加急不可耐。等留下杨开,他回到下榻的“得福”大客栈,袁方道早已候那里,说是见齐浣进了高力士府。张盖这下明白消息属实,赶紧着袁方道再去齐宅,与杨开汇合。他一方面给齐家人打个晚回的招呼,一方面瞧瞧齐宅前后地型,守在齐浣家对面一客栈里,侯着可能出现的印西桥等人;自个儿朝高力士府邸而来,意欲将齐浣截留至“得福”大酒楼一叙。——在唐代,交通繁忙之地的酒店,大多留客歇宿。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竟让他在街口给瞧见了。

    他童心大发,给这老儿来了个大冲撞。

    191话不投机

    一阙唱罢,齐浣大呼过瘾。

    于是,张盖又让琵琶手重新弹了一回。这一闹,差不多有小半个时,他请店家开出茶来,与齐浣闲聊起来。这回齐浣反客为主,似乎做了东家,聊的是李白。——虽然他文章诗赋做得不咋地,鉴赏力却是一流。几句话说得张盖不住点头。齐浣还有点儿人来疯。他又从李白聊到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任意品头论足,就是不提张盖此次来京的事儿。这一来,也慢慢把这颇有城府的老张盖,弄得心烦意乱起来。

    齐浣暗自好笑。

    虽说此次晋京,他差不多是闭门不出,可毕竟在京城当过多年大官,消息并不闭塞。年前就有人告诉过他,在来京的路上遇见过张盖。如今听说了长乐坡的事儿,尤其是从高力士那儿出来后,再与张盖巧遇,不能不使他怀疑张盖的用意。他估计,张盖此前去过长乐坡。他其实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瞧张盖这副猴急相,打定主意要拿张盖开涮了。于是,漫不经心地问起他,此次进京所来何为。张盖佯装轻松地一笑。到了这会儿,他心里有了底,反而不着急了。他又喝了口茶,才告诉他,去年柜上有一批极贵重药材出了漏子,损失惨重。因为货由城里的供货方直接运交给他的,这回是进京来与供货方办交涉的。如今这生意上的事儿办完了,正念叨着要找他喝酒呢。不料齐浣把那双白多黑少的吊角眼,朝他狠狠一翻,竟毫不留情地说老张盖撒谎。说他没呆在京里,而是去了长乐坡。张盖心虚,也没否认去过长乐坡。只是瞪大眼,忙问齐浣是何道理糟蹋老朋友。

    齐浣冷冷一笑。

    只是大口喝,茶却不再说话。

    192醉

    这下张盖没辙了。

    良久,他只得把进京找印西桥,算一笔陈年老帐的来意说了出来。这齐浣并不吃惊,只是连连摇头道“不可”。他却又欲说还休,一脸的苦恼和无奈。虽然在高力士那儿,他并没承诺要出手相助。他对明皇的怨恨不曾稍减,其实内心深处,忠于朝廷的理念却从未消退。半晌,才一句一顿地说,那印西桥如今已卷入一件泼天大案里,张盖这里寻仇截杀,非但难以成就此事,反倒容易被人利用,为亲者痛c仇者快。说到后一句,齐浣把一对吊角眼拧成一股细弧线,死死罩住张盖。张盖心里一凜,连连叫苦不迭。他知道齐浣的脾气,这一说是封了他张盖的嘴,而且不容置疑。可事是如此重大,他哪肯轻易放弃?于是喃喃道:

    “这小子不是东西。”

    齐浣随后也是膝席起身,双手将茶碗捧过头顶,敬过张盖,一饮而尽。道:

    “古人云:‘任(侠),士损已而益所为也。’那王毛仲如今已然是一国家公敌。拜托!”

    话说到这份上,张盖还能再怎么样?

    可他还是不能认同齐浣的说法。也不愿放过印西桥。齐浣见状,只得苦苦一笑,膝席而起,给张盖喝尽了茶的盖碗斟满茶。接着便把这话题撂了下去,尽管扯起京城的趣闻轶事来。可这样一来,却又有了再喝一通酒的兴致。于是,他又令小二拿酒。小二惊讶,拿眼来瞧张盖。张盖笑笑。小二应声捧来一十斤装的小酒坛。齐浣心里不痛快,开始大喝特喝。很快便有了浓浓的醉意。张盖愣愣瞧着,左右都不是个事。而此时,宵禁的八百响“鼕鼕”鼓,却已开始一声声传了过来。

    而齐浣,已醉成一滩泥了。

    193旁枝斜出

    张盖懊恼烦躁透了。

    他只得膝席起身,招呼一旁的小二侍侯齐浣歇息。随后,他自回客房。直到二更过后,才合了一会儿眼。谁会想到,三更天的棒子声还没落定,那齐浣便摸出客房门。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斜过楼道,“咚咚咚”地捶起张盖客房的板门。这一来,把个在楼梯口当值的小二,弄得惊慌失措,赶紧过来掺扶。张盖起身推开门一瞧,呆了。眼前的齐浣,分明就是一副宿醉未醒的傻模样。张盖哭笑不得。他兜头给齐浣一瓢凉水,推说身子不爽,有话赶明儿一早再聊。齐浣“嗨嗨”干笑数声,把个老脸一板。说是非得说了要说的,才能挪了腿回客房。

    张盖拿他没轴,只得吩咐当值的小二沏茶侍侯。

    齐浣此时其实已了无醉意。他挥手撵走小二,开门见山地说起王毛仲种种恃宠放纵c横行不法的事儿。如今更有为图谋一已私欲,冒犯天威c操纵国柄之势。此贼不除,国无宁日。他齐浣已决心再与王毛仲拼一把,请老朋友助一臂之力。说罢,那一张老脸,早已涨得象个猴子屁股。他朝张盖瞪起血色淋漓的三角眼,大有不答应了他,便拂袖而去的情态。张盖沉吟再三,正要说话。此时,“得福”大客栈当值的小二,惶惶然来敲张盖的门,说是有一老苍头携了一小要饭的求见。

    这张盖听罢通报,顿起疑虑。

    194一了

    齐浣也是一时无话。

    张盖想了想,请齐浣先回客房,容他有个回身之时,再做决断。等小二把齐浣架回客房,他才施施然来到客厅去见客。虽则汲拉着双木屐,却是提起了股劲气。相见之下,不禁哑然而笑。

    原来所谓老苍头,竟是杨开,只不过头顶那帽子无端塌了下来。而他身旁的那小娃,看去只不过十岁左右,穿得邋邋遢遢的,瞅着有点面善,却并不识得。这孩子人极疲惫,却分外机伶。见了张盖,纳头便是一拜,口称师爷。张盖一楞。一旁的杨开赶紧绍介说,娃子名叫一了。他恍然大悟,是他遁入道山多年的徒弟元丹丘的书僮。张盖与元丹丘一晃又有两年没见面了,小娃儿长得快,也难怪记不起他来。于是,张盖赶紧掺起那娃娃,忙问起元丹丘的近况。小书僮一了道,他与师傅元丹丘是年前来京的,下榻在元演府邸。听说张盖西入京都,本想携他一块儿东出洛阳,准备请张盖来嵩山新卜的别业“颖阳山居”一聚。不料行前病了一场,只得让他一个人去了。在洛阳呆了两天,打听到张盖绕道去了长乐坡,于是便疾疾往回赶。等初七那天长乐坡,听人说发生了血案,张盖也已离镇进京而去。于是,他又赶回京城元演府邸。不曾想师傅元丹丘却已是卧床不起。今晨之所以匆忙来找张盖,为的是他师傅新截获一与张盖有关的极机密的消息。请张盖径直去元演府邸与他一会。

    听罢这话,张盖急了,转过身抬脚就往外走。

    杨开笑了,赶紧将他拦了下来。他提醒张盖,得有人照应齐浣。张盖恍然。

    于是,他留下杨开照应齐浣,便与一了朝元演府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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