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夏梓钰寻了一处椅子坐下，以跟他平视，“其实早就应该猜到了的，若是亲生母亲，大抵不至于对我那样恨。”
她的语气出奇的淡，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落入夏笙涛的耳朵里，却只觉得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压着喘不过气。
想到这里，夏笙涛忍不住叹了口气，声色喑哑，“这些年来，我亏待了你。”
这是在道歉？还是在感慨？
夏梓钰低下眼睛来，轻声说道，“我不怪父亲的，我想您当年一定也是有自己的为难之处，所以才会导致这样不好的结果。但无论发生了什么，您到底是我的亲生父亲，之间的骨肉血缘情感是不会断的。能够当父亲的孩子，我还是很开心的，我想我的亲生母亲，如果能够知道我们现在父女关系破冰，一定也会很开心。”
夏笙涛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儿竟会这样的懂事，发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破碎的声色有些颤抖，“好，好……”
看着夏笙涛眼睛里逐渐亮起来的光芒和涌动的泪花，夏梓钰抬眼冲着他微微一笑，将方才所展现出的柔软尽收，“父亲想要听到我回答的，就是这种话，不是吗？”
一时间，此前所有展露出的柔情尽数被打回了寒冰之地。
夏笙涛还未反应过来女儿急转而下的态度究竟是则怎么一回事，只能瞪着一双无声的眼睛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是继续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这些年来，您把我当成了别人的孩子，所以您对我被打骂漠不关心，冷眼相看，所以您从不参加我的家长会，所以您从里没有在我面前展露过一个父亲应该有的样子。但，无论我是谁的孩子，您都是我的父亲不是吗？上一代的恩怨，您这样投射到我一个孩子身上，您真的觉得，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她的语调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然而正是在这等平静之中，所隐藏着的质问才更为敲打人心。
夏笙涛的眸光暗淡了下来，容色像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苍老了好几岁，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从那唇齿中溢出的破碎的话语却尽是“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爸爸的错……”
夏梓钰望着跟前颓唐的男人，眸色微沉，心中有几分复杂，却并无愧疚。
爷爷当初的确说得对，她的父亲是个可怜的男人，然而她又有何辜？这么多年来的冷暴力，她难道是活该承受的吗？
沉了沉口气，她继续问道，“您以为世上就您有跟人相爱过吗，您以为您没了真爱，就能将怒气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吗？假如我没有这张脸，您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我与亲生母亲的相似之处，是不是我再也无法看到父亲您现在这副样子？”
一声接连一声的质问，好似无形的重锤一般敲打在夏笙涛的心中，让他终于无处遁藏，只能在口中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
夏梓钰闭了闭眼睛，以缓解眼眶的酸涩感，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尤为严厉而清晰，“恕我直言，您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从小她就明晓自己在父母心中并不讨喜欢，甚至也有偷偷怀疑过自己会不会跟夏诗颖一样，也是被收养的孩子。然而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以后，她反而更不开心。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对她恍若陌生了二十多年，这样的结果揭露出来，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夏笙涛的脸色灰败，末了只躺倒在了沙发上，抬起手来揉了揉酸胀无比的太阳穴，半晌，才气若游丝地低声道，“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爸爸，但求你能给爸爸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求求你，让我做点什么。”
她自然而然给予了拒绝，“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也早就习惯了不对家庭做任何依赖的幻想，所以现如今您说能为我做些什么，我还真说不出来。”
“梓钰……”夏笙涛心中一震，还想要继续挽回。
她却像是早就已经猜测到他会说些什么一般，已经抢先从容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硬要说一个，那就是，请您当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如前头的二十三年一样的态度来生活，这样我反而能够舒服自在一些。”
说罢，夏梓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地对着他鞠了一个躬，顺手抹去了眼角湿漉漉的泪痕。
抬起眼来时，她已经重新恢复到了此前冷静自若的模样。
“我接受您的道歉，但是很抱歉，我无法原谅您。”
最后一个字音落罢，夏梓钰转过身去，挺直身板，昂着下巴走出了书房门，不再回头去看身后夏笙涛那张苍老灰败的脸庞。
这个道歉，终究是到来得太晚了。
在此前的时间里，她早已经消耗干净了对于“父爱”这个词的所有想象，此时自然无法再感同身受，也无法给予原谅。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天将明，心却未明。
一夜未眠的结果便是，她头才刚沾上枕头没多久，不断循环响起的手机铃声便将她从睡梦中拖醒。
“喂？”她睡眼朦胧地趁着空隙看了一眼墙面上挂着的闹钟，现在才过五点半，天才蒙蒙亮，天知道主编怎么这个时段就把她从睡梦中叫醒了。
娘娘腔主编那平日里有些油腻的声音此刻在电话里头却显得出奇的严肃，“小夏，临时得到消息，有重要任务需要你跟进。M.J集团新上任的神秘总裁，今天早上九点将在我市开布首次新闻发布会。”
“啊？”听到有临时任务，夏梓钰陡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彻底惊醒了过来，只用力地搓了搓眼睛，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好来确认当前听到的消息并非处于自己的梦境。
M.J集团的历任总裁向来是一个谜团，现今怎么会突然想要曝光公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在电话这端的昏沉，电话那头的主编蓦然拔高了声音，欲在第一时间刺激着人的耳膜：
“还啊什么，还不快赶紧起床准备了？别的报社啊新闻媒体啊的小姑娘早上四点就爬起来化妆准备上镜采访了，你还在这睡懒觉，真不知道我手底下怎么会养了你们这群不成气候又懒惰的员工！”
眼看着主编还要继续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下去，她难免觉得有些头疼，只连忙敷衍，“起床了起床了，我现在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电话那头的主编翻了一个白眼，以那保养细腻的手拿起茶杯来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哼笑了一声，“算你知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