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萧盯着我半晌，深吸一口气，用不可置信的口吻问道，“苏棠，你调查我？”
“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背地里调查我？”
不是……没有……我想为自己辩解，可那时我嘴巴却像被贴了封条，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没办法告诉她事情的真相，真相比她想象的更残酷，不是我调查了她，而是她信任了那么多年的邵允尧——刚才她还为这个男人当说客，而这个人却早就开始怀疑她。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秦萧步步紧逼，“是从你见那个孩子第一眼你就开始怀疑了吗？你调查这些……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一直退到墙角，我发现我根本没法直视她的双眼。我心虚，内疚，乱作一团，我想告诉她，我也是一直真心把她当朋友，而且我也只有她这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挖她什么秘密。
她抿着嘴唇，看着她的神色慢慢变的冰冷凝重，我突然有种预感，我大概要永远失去她了。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个不认识的座机号码，接起来一听，竟是医院打来的。护士说的很仓促，问我是不是苏言诺的家人，我愣了愣，她立即在那头着急的喊道，“如果是的话，请快点来医院！苏先生现在病危，已经被送进手术室，需要家人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跟他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位沈佳慧小姐，即将临盆，也被送进了手术室！”
我顾不上跟秦萧解释，挂掉电话便往医院奔。到了那才了解一些情况，苏言诺的尿毒症症状已经发展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医生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他这次病危送进手术室，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出来。
而沈佳慧在把苏言诺送到医院的途中，羊水突然破裂，并见了红。她的孩子还有两周才足月，现在有点早产的迹象。
两个人都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在两份手术单上签了字。我查了查沈佳慧那张银行卡，除去做手术的费用，还剩下不少，如果她的孩子生下来真有什么毛病的话，治疗也是够用的。
忙完了这些，我才想起秦萧，可她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我打她手机，她关机了。她不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突然之间我有种风雨飘摇的凄凉感。
手术室门口亮起的两盏红灯，好像战乱地区拉起的警戒线。猛然间我觉得，什么恨，什么爱，此刻都变的像空气一样无足轻重。手术室里那两个人，他们背叛我，算计我，我也恨不得他们赶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而现在，能为他们守在手术门口的，却只有我。
当有一天进到这个手术室里的人是我，又有谁能为我守在门口呢？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屏住呼吸，不敢胡思乱想，生怕那个名字在不经意间蹦进脑海。
先灭掉的手术灯是沈佳慧那个。医生走出来，一脸轻松告诉我，沈佳慧虽然早产，不过问题不大，只是孩子需要住保温箱观察几天。
我去看了看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小小的，全身红彤彤皱巴巴，躺在保温箱里睡的香甜。细细的小手指塞在嘴里，仿佛在吸吮着妈妈的乳汁。那一刻我不禁想到我十年前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果当时我能把他生下来，他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如果现在我身边有个孩子，我或许不会觉得孤单绝望，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跟我血脉相连，我们可以相互依偎着取暖的。
心在不经意间痛了一下，紧接着便好像喘不动气那样。我急忙离开婴儿监护室，在走廊上，遇到几个步履匆匆的大夫，他们找到我，很遗憾的告诉我，他们已经尽力了。
苏言诺终究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医生说，以他这种病症，能拖到现在就不错了，让我节哀。
我腿一软，蹲在走廊上，但是没有眼泪。后来医生把他推出来，他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脸上蒙着白布，我没有勇气去掀开看他最后一眼。
那种感觉仿佛就是……一切都结束了。我和苏言诺十年的纠葛，就像门上那盏手术灯一样，瞬间熄灭了。
我怔怔的坐在医院走廊里，已经是深夜，走廊空无一人，里亮着惨白的灯光，一阵风吹来，带着阴森森的感觉，让人汗毛倒立。可我的心里空荡荡，我像是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空壳，感受不到悲伤、痛苦，感受不到恐惧、寒冷，更感受不到什么喜悦、解脱。
我的眼睛好像合不上，闭起来一会儿又会睁开，总觉得心里像悬着什么东西。深夜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回到了清江路的那栋房子里，我养母带着我在院子里荡秋千，书房里传来苏言诺背书的声音。背到一半卡壳了，养父便拿尺子装模作样挥两下，然后厉声呵斥，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跑到窗台下，冲探出头来的苏言诺做鬼脸。他偷偷丢下一本书给我，我拾起来，看到是他最喜欢念的那本“全唐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大声念起来，可是念着念着一切就变了。苏言诺的脸变成一张暴躁易怒的脸，挥着拐杖冲我打过来，每一棍子都打在我肚子上，嘴里还骂我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眼泪突然止不住，就这么一下子哭醒，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苏言诺的身体，早已经冷了。
护士拍拍我，关切的询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忙。我摇摇头，她又递给我一张单子，是那个婴儿这几天住保温箱的费用，让我先提前付了。
身后有人的手搭上我肩膀，我猛地回头，看到许欧温和的对我笑。他张开双臂，冲我点点头，那一刻我突然变的脆弱，毫不犹豫的抱紧了他。
抱紧他，全身都放松了。
我趴在他肩上，用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跟他说，“言诺哥哥……走了。”
他捋捋我的发，“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节哀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我看着他，“其实我跟苏言诺之间，没有什么爱情，更多的算是亲情，但他的所作所为，把我对他的亲情都磨没了。可是今天他走了，我却很难过，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对，我很难过，还是哭不出来的那种。苏言诺一走，我在这世界上好像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杜家的人不认我，实际上我也不愿意认他们，对我而言，在苏家度过的日子才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
“没事，苏棠。”许欧轻声说，“有我陪着你。”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的挣脱他的怀抱。这种时候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真是太不明智的选择。尤其是许欧，我不能再欠他了。
“我……我先去交费用。”我说，“然后去妇产科，看看沈佳慧。她昨晚上剖腹产手术，生了一个男孩，现在还住在保温箱呢。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孩子挺可爱的。”
许欧耸耸肩，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知道，不管沈佳慧还是苏言诺，他都没兴趣管。他带来了一些钱，是苏言诺最后的稿费，他说让我转交给沈佳慧，就当是抚养孩子的钱。
可是当我绕到妇产科，沈佳慧那张病床上竟是空的。我问护士，那几个小护士也慌了，一个劲儿的解释这位产妇今早还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沈佳慧刚刚做完剖腹产手术，按理说不可以下床，而且她是月子期间，身体虚弱的很，应该跑不远。然而我找遍了医院，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
我再去育婴室，她的孩子还静静的躺在那里，瞪着一对滴溜溜的黑眼睛吸手指。
我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难道要把孩子扔给我抚养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底腾起的那股怒火，可越是忍耐，脑壳就越是像要炸裂。
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体很无助，他才刚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个回应，却是母亲的抛弃。
许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我无奈的冲他挤出一个笑容，他轻叹了一声，沉默很久，终于问出那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冷笑，“沈佳慧又在给我出难题了呗。哎，许欧，你说我是不是长了一张任人欺负的脸？她沈佳慧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给她养孩子呢？她逃走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苏言诺还尸骨未寒？这女人就不怕半夜做噩梦啊！”
“这么不负责任的把孩子往医院一丢，她真是枉为人母！”
许欧除了点头表示赞同，半天没有说话。
然后他问我，“你这次应该不会如她所愿吧？”
我瞥他一眼，咬咬嘴唇，“当然不会……我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空管个孩子？等他出了保温箱，各方面都稳定了，我就去福利院给他办手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