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碑的主人大抵是须臾之祸中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不,已经不能算人了。
封不绝,太虚派一个惊才绝艳的鬼才,他当年也前往了须臾之森,本应身死,却因自己的双修道侣触发了当初两人签订的上古契约,两人交换位置,在门派中的道侣替死,他得以苟活,并带回来一块认主的残片,自己却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道号——疯不绝。
残片即天碑,认主后不可转移,不甘心的七大派本想杀人夺宝,但天碑庇佑下的疯不绝根本死不掉,于是七大派商议决定公开天碑的参悟,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天碑,尝试的人千千万,成功者不过两手之数,但成功者,最后至少都登临仙界,更有翘楚直接封号道君。
所以有了百年一次的天碑之聚。
疯不绝自从道侣死后神志不清,行踪成谜,只会在天碑之聚出现,修为仍然是化神后期,却不死不老不灭,大抵也不算活着了吧。
安明慧嘴唇动了动,想接着问些什么却只能缄默,因为知道的那个人,是不会搭理她的,最终只会自取其辱。
“疯不绝前辈回来了?”
上官锦自然注意到明慧的尴尬,此时也不再沉默,当年的事发生在他们出生之前,可是只听闻,也能感觉到当时的惨痛。
无虚子与各峰峰主不语,只静静看着昭华道君,毕竟当年的疯不绝,就是昭华的第一个弟子。
昭华道君面色沉凝,看了一眼翩翩君子上官锦,相比之不曾出错八面玲珑的安明慧,他好似真的不会在意除了修炼外的任何事,只静默地呆着,不会抢眼却不能让人忽视。小辈中除了竹清外,大概就只有许少峰和他能入得了自己的眼,可是与安明慧却是越走越近了。出于那点微薄的好感,她还是淡漠地开口道:“回来了,这次帮你们作掩护一事我可以答应。”
竹清还未突破筑基,她根本不放心让她出去,更何况此次异宝的指向,竟隐隐地指向了上官锦和安明慧。让竹清去强插一手,不如按照既定路线走下去。
当年的天机门之所以消失的如此之快,和愤怒的七大派脱不了关系,各种隐晦,不足为外人道也。得到了部分传承的无虚子既然都能掐算出有缘人,证明实在是两人的机缘,那不相干的人去了自然也得不了好。
不争不抢,靠自己就好。她也不信凭自己的照拂,会让竹清输给什么人。
明慧自是明白昭华道君如此这般算是看在宗门的面子上,但是他们的借口天碑,实在是修仙界没人能抵挡的诱惑。“那天碑”
“百年之聚的时候自有机会,”无虚子皱着眉有些仓促地打断,清虚峰一脉的事,最是护短,实在没必要再去触霉头,问了也是白问。
砰——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不客气地推开,男人约莫维持在二十五六的年纪,挺拔的身姿穿着藏蓝色的道袍,气质越发出尘,剑眉星目,笔挺的鼻梁下是形状优美的薄唇,披散的长发不见邋遢,反而多了一般风流姿态。
不管谁见了,大抵都称得上一句绝世佳公子。
“雯雯!”
讨厌的大殿,讨厌的人群。即使是师傅召唤,他仍旧是带着一股怒气前来。谁也不能掌控他,可能也包括他自己。可是此时此刻,踏入这座久违的大殿,疯不绝只觉得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言语,大殿中间一袭白裙的少女眼波莹然地看着自己,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就仿佛当年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作甚啊!挡路的”
愕然却带着好奇的眼眸。
“我告诉你啊,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感激涕零的!”
倔强却带着扭捏的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我相信你,所以才能等下去”
信任却带着更多柔情的眼神。
“对不起,我想让你成为更痛苦的那个人”
绝望却带着歉意的眼神。]
一梦千年,恍如昨日。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早已经在这么多年的疯疯癫癫的生活中,磨灭掉对那个人的点点滴滴,因为,他已经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可是,如今一见,仅仅一双眼,就让他险些失了言语。
“你跟她,真的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男人略带惆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安明慧才惊觉自己被男人搂在怀中动弹不得,强大却不失细致的威压让她不能反抗却不至于惊慌失措下受伤。对方伸手细细抚摸着她的眼睛,指尖掠过扇贝般长而浓密的睫毛,带出一阵恍惚,继而轻触微微挑起带着媚色的眼角,仿佛最亲密的情人,俊秀非凡的脸上的深情让人心惊,指尖冰凉的触感在自己脸颊上带动起波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她忘记了挣扎,只呆呆地看着对方的面容,看着对方眼中的汹涌。
“可惜,你不是她”
男人疲惫地闭上眼,眼角的湿润顺着细纹蔓延,划过脸颊,坠落无痕。
“那么”
“就把你的眼睛交给我保管吧!”
安明慧颧骨旁的手指力道猛然加重,在她白皙的脸上肆虐,留下数道粉红色的印记,带着凌虐般的美感。疼痛让她惊醒,可是却没办法反抗那钢铁般的束缚,只能眼看着对方略显僵硬的手指向她的眼睛袭来!
一只白玉般的手突然出现,食指与中指相扣,锁住了疯不绝欲挖人双目的手掌。
束缚解脱!
安明慧浑身脱力般倒在地上,被反应过来的上官锦迅速抱着退离,回到无虚子身边的安全地带,轻轻放下,却支撑着安明慧的大部分重量。
抬眸看见殿中间对峙的昭华道君和疯不绝,安明慧松了一口气,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软弱的神色。“多谢师兄搭救!”
这就是与强者间的差距么?根本无反抗之力!
心念微转之间,安明慧暗自坚定,她要变强,强的可以掌控这一切变数!
“倒是无妄之灾了。”上官锦还是第一次看见平时自强的师妹露出这般情态,顿时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他语气轻柔地安慰着,并动手帮明慧祛除脸上额淤痕。
安明慧抓着对方的衣袖,抬头,睫毛轻颤,四目相对间仿佛懂了什么,也好似什么也没有改变。
[嘿!丫头别忙着谈情说爱,刚刚我可是拿到了好东西!]
脑海中忽然响起的阴冷的声音让安明慧手一僵,随即慢慢放开上官锦独自站了起来,语气恢复的一如从前,仍然是以往那般戴上完美面具,“师兄,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上官锦只一瞬间的楞肿也就恢复常态,微笑着示意放心,也就跟着大厅的众人一起关注起疯不绝的情况。
[你怎么敢?师傅他们还在这里]其实安明慧暗自有些忐忑地看向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疯不绝身上才真正恢复常态。
[哼!一群小儿,我岂会被他们发现!]
苍老的声音犹如枯槁,却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阴狠。
[我从刚刚那人身上拿到了一缕先天之气,你再想办法接近他,如果我所料不差,天碑绝对是先天灵宝,他之所以不老不死不灭原因或许也是在此。]
[你想抽取先天之气?!那他会?]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怎么,舍不得?这般至宝被人浪费还不如存在你手,更何况,刚刚他还打算挖你双目!可别妇人之仁!]
听罢安明慧轻轻眯起双眼,看向大殿中间,心中细细思索。
如果竹清在场,自然知道这就是仙王传承中的一缕残魂。
不管一旁的安明慧是何心思,大殿中间的昭华道君制住疯不绝后,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疯不绝仿佛大梦初醒般再次睁开双眼,面上的厉色尽褪,在看见昭华道君的瞬间,委屈的哭出声来,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师傅!雯雯不见了”哽咽的声音好似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他反手抱着昭华手,“师傅,师傅,你帮帮徒儿,徒儿这里好难过。”
泛着不正常青色的僵硬的食指指着的,是他的心口。
昭华道君的眉眼开始弥漫出浅浅的心疼,这个弟子,最是情痴。
百般情谊皆在心间,千百年间不曾改变。秦雯救回来他的人,她和明微救回来重伤的他,却再也没人能救回他的心。
大抵,在那只名叫秦雯的松鼠妖死去之后,她的弟子封不绝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活着的,是不老不死不灭的,疯不绝。
“明微。”
听到昭华师姐的呼唤,明微立刻心领神会地将疯不绝用七转封息阵法隔绝,阵法限制了疯不绝行动和思维,再以芥子空间的手法缩小在掌心。
七转封息阵法,本来能将被封物体保持在被封的瞬间的状态不变直至解除,可是谁都知道,这是封不了多久的,天碑认主的疯不绝,想要昏迷一瞬间也是做不到的。
“此事到此为止,我清虚峰一脉,只答应了为你们遮掩。”
昭华道君眼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一旁的安明慧和上官锦,随即转身拱手致意,“掌教师兄,我们就先走了。”
其他三脉的峰主的神色难免难看,重头至尾,都不曾有过他们插嘴的余地。碍于无虚子与昭华明微的强大,连表现出来都做不到。
无虚子看在眼里,却是老好人般地笑笑,“不绝师侄要紧,此事还是谢过昭华了。”
昭华道君轻轻颔首,明微也就跟着一起先行告辞,哦不,应该是大摇大摆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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