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大风摧天，三星拱日。
通天台上，我与鹿青崖对面而立，子宴和九儿立在一旁。看得出九儿一脸焦虑，子宴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一丝心绪波动。
鹿青崖已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与威仪，目光冷峻、面笼寒霜。我握着尚鱼剑望着他，听见风声在辽远阔大的天地间游荡，一阵细碎的鸣叫，抬头看是雁成行，碧空了无痕迹，似乎亘古从不曾有记忆，也从不忧伤。
“小唐，你后悔吗？”鹿青崖忽然问道，将我的思绪拉回通天台。
我淡淡一笑，慢慢拔出了尚鱼剑。
“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今日有一人剑断于此，那人肯定是你。”鹿青崖凌厉地挥舞着易鹿剑，我看见寒光耀目。
“爹爹、姑姑，你们能不能不打？”九儿忍不住大喊一声。
子宴却拉着她的袖子向后退道，“九儿，我们无法阻止他们的，小心伤了自己，后退吧！”
九儿委屈地跟着他后退，而鹿青崖此时并不看九儿，振臂将肩上的斗篷甩开，随风飞舞落下通天台。我也解下玄色斗篷，慢慢放下。
“最后，你还有什么说的？！”鹿青崖杀气凛然，厉声喝道。
“别留情。”我慢慢说出这三个字。
“好！痛快！那来吧！”一语落地，我只觉劲风迎面而来，剑光一闪，鹿青崖已飞身而起直奔我而来，剑如电光直取我当胸。
我挥剑相抵，他的剑尖被我的剑挡住瞬间，我摇动剑身，剑身反的日光晃了他的眼，他闭目之际我大喝一声推开他的剑，反手一剑划向他的脖子。
鹿青崖仰身躲开这剑，凌厉回手却一掌推向我。这掌劈出却是用力极大的内力，若我躲闪不及必然重伤。我急忙收回剑势向后急退，身如飞起。鹿青崖一掌疾快却被我躲开，不由惊道，“你的身法如何这么快？！”
“这是东海的沧浪行。”我立在远处道，“不知你的剑，能不能快过这赤人龙的独门绝技！”
鹿青崖哈哈大笑道，“好，这般才有趣，看来今日一战后，总有一人要扬名天下！————看剑！”他挥手而起，却是三把短剑直奔我而来，我闪身躲过，三支短剑却飞下通天台，此时我才发觉，自己是立在通天台边缘。
“通天台不过这么大的方寸之地，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鹿青崖断喝一声，提足内力，我顿时感觉杀气冲天，他此时衣裳飞扬、怒发分张。我急忙喝道，“子宴、九儿，你们先下去！”
子宴拉着九儿迅速沿着石阶走了下去，而通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二人。我只觉大风飞旋席卷全身，对面的鹿青崖张开双臂凌空而起，数道寒光疾驰而来，闪耀我的眼睛。我挥剑挡开那几道寒光，却忽见鹿青崖到了跟前，急雨落花般对我挥出几剑，寒光扫过，我觉得肩上一凉，必然是受了伤。一念未终，鹿青崖扬剑直奔我头上砍来，我急忙侧头，却见自己一缕长发随风而去，散落半空。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的！”鹿青崖对我笑，却面目狰狞，“你躲，能躲到哪里去？！此处无沧浪，你如何行走，你不过是陆上之鱼！”
鹿青崖挥舞宝剑、如疾风骤雨在我耳边呼啸，我感觉剑锋冷笑，死亡毫发之间，几次差点仰身倒下通天台，回头只见凌空高台、烟云翻滚。
“小唐，投降吧，我让你死得体面些！”我看见一道寒光破空透过这大风压在我头顶，尚鱼剑迎头接上去，只觉得双剑相碰之声如此清脆，我只觉得双臂一麻、心口发紧，但鹿青崖也没好到哪里，他身子一晃，我感觉几滴鲜血从他嘴里飞溅出来——昨晚的内伤，他还没完全好！
我用力推开鹿青崖，两把剑却没有分开，因为用力过猛，两把剑都出了缺口，竟嵌在一起。
“小谷，松手，你内伤很重，再用力，很危险的！”我握住宝剑，听见兵器纠结一起的呻吟，
“你放手！”鹿青崖用力一拉，我一个趔趄，急忙反身站稳。
“今天，一定要分出输赢的！”鹿青崖暴吼一声，用力撤剑，知觉得火花四溅，一阵刺耳冰冷的摩擦，两把剑还是没有分开。
“放手！”鹿青崖见状，欺身过来，掌风如磐直奔我面门。
我急忙躲过，却握着剑柄向外一拉，只听一声脆响，有东西落在通天台上，鹿青崖扑上来，却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此时出剑万无一失，但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下意识刺出的剑向旁一挥，但立身未稳的我只觉胸前一痛，再看胸前却插着易鹿剑......
我低头看，易鹿剑几乎隐没入我的身体，心里一寒不由抬头看鹿青崖，再看我的尚鱼剑，如同耗尽了生命般，忽然一段为二，半截宝剑落地，一声清脆震颤我的心底。
尚鱼与我同死？我欣慰一笑，扔掉了手里半截尚鱼剑。
“我输了，” 我支撑着没有倒下，鲜血在流淌，子宴与九儿疾步上了通天台，看这情景全呆住了。
“你为何要让我？！”鹿青崖握着易鹿剑发抖，不远处，他的半截断剑也安静地躺着，“刚才你为何不刺我？！我不要你让！我不要你为我牺牲！我要光明正大的决斗，要真正的胜负生死!”
为何一定要分输赢？
小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小镇重逢，你为了一个包子险些送命.....后来你将包子分成两半，给了我一半...... 我忍不住热泪地道。
“我记得，你当时不吃，又将那一半包子分了一半，还给我。”鹿青崖扭曲着脸道，“那晚，我永远不会忘。”
“因为我知道，你是男孩子，食量比我大，我吃一点就好了。”我有些撑不住身子一栽倒在地上，鹿青崖松手，那半截断剑没有拔出。
我看着他苦笑道，“其实，我从没想和你争斗，也没想过和任何人争斗，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当初半个包子，如今两把断剑，似乎将我们兄妹的一生诉说完了。
鹿青崖慢慢跪了下去，低头道，“今日无论如何，输的人是我。小唐，是我害了你。”他眼中的眼泪夺眶而出，“是哥哥害了你，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输，我输不起......小唐，我不能做失败者！”
喊完这句，鹿青崖忽然举起了手掌对着自己的天灵打去。
“爹！”九儿大喊一声奔了过来，而我也挣扎着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拉着我，”鹿青崖猝然变得无情，用力推开我们立身而起，冷冷道，“我宁可一死江湖留名，不愿苟活于世！”说完竟一个箭步直奔通天台边奔去。
“爹！”随着九儿一声哭喊，鹿青崖张开双臂向通天台下跃身而去。那一刻，我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晚在小山镇，小谷被初云子带走时我那一刻的惊慌，我不顾一切地飞身扑上去一把扯住鹿青崖手臂，他身子一坠手握在我的手里，我用尽全力拉住，大声喊道，“九儿，帮帮我！”与此同时，我半个身子也挂在通天台之外。
九儿慌忙过来，伸手拉住我的手臂，我才没被鹿青崖拉下通天台。但我看见自己心口的血顺着那断掉的半截易鹿剑流出来，顺着坚硬冰冷的石头流下去，流下去......
“放手！我不要你可怜！我不要亏欠你的！”鹿青崖大声喊着，竟用另一只手来掰我的手。
我无力说话，冷汗不断流下来，吃力地道，“哥哥，不要走，你走了，小唐就没有亲人了......”
“爹爹，不要走，九儿求你了！我没有娘了，你忍心让我也没爹吗？！”九儿用尽全力向后拉我，试图将我们拉回来。
“子宴哥哥，你帮帮我，你救救我爹和姑姑吧！九儿用一辈子报答你！”九儿哭着求子宴，他却立在那一动不动，任凭我的身子向下滑。
鹿青崖悬在高高的半空，厉声喝道，“鹿九儿！你若是我女儿，就不要像条小狗一样求人！你如此纵然救了我，我也要一掌毙了你！”
九儿左右为难，大声哭起来，大风飞扬中，那哭声越发悲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