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泪俱下，伏在我的床边放声大哭，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成这样，当年被我娘亲打骂的时候，他一声不吭；被人在街头拳打脚踢时，他绝不求饶；被恶犬咬了躺在破屋里差点丧命，他没有呻吟过一声；在被水犹寒迫害戴着枷锁关在沼泽地守墓的时候，他没掉一滴眼泪！
目光似乎永远尖锐冰冷、心肠似乎永远硬如铁石的鹿青崖，此时为我哭得肝肠寸断。
也许，是我即将死去，他才感觉到斩断骨肉亲情的痛苦。
我的心一酸，热泪滚滚而下，他是疼爱我的，无论如何，血浓于水。他确实是利用了我，可是，在那样的情势之下，我觉得如果有选择，他是不会利用我的。
小谷哥哥啊......我忍不住抽泣起来，可是我能如何？纵然如此，我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明天，难道让我真的穿上新娘服，嫁入皇甫世家么？那是另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真的累了，既然逃不出江湖，何妨逃出这人世逃进轮回？但愿来世，我可以不如此辛苦，可以高高兴兴做一辈子在秋千架上的冷小唐！
“城主，小姐的情况很不好，我真的无计可施。当今世上，倒是有两人可以一用，一个是小桃源的邢散人，一个是皇甫世家的鬼医，你看......”梦娘在一旁说道。
“......”鹿青崖沉吟片刻道，“请鬼医！”
我急忙睁开眼睛拉住鹿青崖，用力摇头道，“不要，不要救我。我求你，不要救我。”
“我不能让你死，小唐，你会活下去的，将来，你会明白我的，到那时得到幸福的你就会感谢我。”鹿青崖掰开我的手，随即命令道，“命人用城中最快的马，火速去凤凰域，请鬼医先生！”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中暗笑，也许，等不到凤凰域来人，我便已死了......我不愿去想将来的事，鹿青崖，只怕是你所认为的幸福，一直与我大相径庭吧？
迷糊中，我的身躯随风而起，没有了灼热，没有了疼痛，我似乎飞了起来，在无尽的苍穹飞舞。
两脚落地时，我看见了一个村落，屋舍雅致，花木交映其间，人来人往，神情淡然。
忘忧村？！
我惊喜万分，我来到忘忧村了，那山的那一边，就是梅花城了！
我回到梅花城了！
我欢呼着顺着林间小路跑了上去，脚步有些沉重，我感觉好累，头顶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松涛阵阵，天籁动听，我拼尽全力冲上了山头，真的看见了山那边的梅花城，在一片云雾之中时隐时现，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我欢呼着要奔向梅花城。却在此时，忽然一阵火焰袭来，将一切焚烧殆尽，我再次清醒，却仍是浑身火烧，痛苦不堪。
为何不让我活在美好的梦境里？为何非要我回现实？
“玄裳。”
是谁叫我？
我艰难睁开眼，看见一张明朗如月的脸，与寒星般深邃的眼睛。
“玄裳，我是皇甫皓月。”那声音如清泉般流进我的耳朵。
皇甫皓月，他怎么会来？
“玄裳，你怎样？”皇甫皓月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无比。
想到如今我们的关系，我不由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不过，那只是想了想，因为我根本没有力气动，那只滚烫无力的手，只能无奈地被他握着。
“求你，不要......”我看着他努力地说话，但声音微弱如蚊。
皇甫皓月忙低头，将耳朵贴在我唇边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用力呼吸一下，拼尽全力地道，“求你，不要，不要医我.....让我去，让我回去。”
皇甫皓月不由一震，脱口道，“回去哪里？玄裳，你难道在一心求死？你毫无求生意念才会病得这么重么？”
皇甫皓月的声音离我远去，我再次沉睡。
这次，我梦到了义父......
在秋日的阳光，清凉而妩媚，绝尘而立的梅花城一如往昔。每个人都在，大街上好热闹，大家都悠闲地和我打招呼，我满心幸福地在斑驳光影里走进了义父的梅雨轩，满屋的书画，屏风静寂，书剑相对，义父半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我喜出望外地轻声呼唤，“义父。”
义父睁开眼睛，那眼神明亮而深邃，透着温和与出尘。
“孩子，你怎么来了？”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我来找义父.......义父，我好想你。”明明思念的义父就在眼前，为何我还如此悲伤？
“傻孩子。”义父起身向我招手道，“来，坐下。”
我扑了上去，却是跪在了义父的榻前，抬头望着他消瘦而儒雅的脸。义父抚摸着我的头道，“裳儿，你长大了。”
“义父，我想你，我好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是啊，我该对义父尽孝了。
“裳儿，你要留在梅花城？你真的没有牵挂了么？”义父的声音轻轻的。
我摇头，随即道，“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留在我的兄弟姐妹身边。”
义父笑了，笑得如同水里的影子，“裳儿，人生在世没有回头路，很多事早已发生，你我凡人，都无能为力。但是路还是要走的，明天，才是未定之事，你甘心如此放手么？”
我甘心如此放手么？我不由低声问自己。
“不要活在回忆之中，孩子，你看！那是谁？”义父忽然指了指门口。我不由回头看去，那里赫然立着赤天羽，对着我灿烂地笑着，如同门外的阳光。
“天羽！”我惊喜地一跃而起。
“小唐！我回来找你了。”赤天羽叫我，伸出手来笑着道，我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却在此时，忽然眼前一片梅花林赫然而起，这里竟然不是梅雨阁，而是香雪海园。
落梅无数，飘舞如雪。义父牵着我的手行走在梅花林中。
“义父，梅花落了。”我伸出手去接花瓣。
“花开花落是天地之规，来给花浇浇水吧。”义父忽然将一只水桶给我，里面都是清凌凌的水，而那边，赤天羽远远地立着，背对着我若有所思。他不肯理我么？我不由有些失落地道，“义父，花落如尘，浇水何用？”
义父却笑道，“对落花是无用，但却对别的有用，你看！”
说完将一桶水浇在了梅花树下，转眼，竟然一片鲜嫩的小野花在青草间蓬勃而出，鲜艳可爱，让人怜惜。我不由蹲下身去抚摸着这些花草，心中欣然而喜。
“去吧，不要放手，只要活在世上，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孩子，上苍有心，终得一日天如人愿！义父等不到了，你要替义父守望那一天！”义父的声音忽然远去，回头时，义父的背影在如雪如雪的落梅中渐渐消散，香雪海园也化为一片云烟！而那边的赤天羽也消散无踪，只有遍地荒凉和漫天的云霞。
“义父！”空旷的大地只有我自己孑然而立。
“天羽！”无尽长天回荡着仍然只有我的呼喊。
........
“义父！”
“天羽！”
我喃喃地喊着，其实喉间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只手不停在为我擦汗，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鬼医，她还有救么？”
那是鹿青崖的声音，而我擦汗的是皇甫皓月，看见他眼里的血丝，似乎是熬夜了。
“这些药都是我多年的珍藏，本来该是可以的，可她烧得这样厉害，本来体质特殊，对药物有抵触，如今下猛药怕更不利，若是烧不退，伤口的血止不住，等到心血熬尽，就回天乏术了。”鬼医披散的长发在我模糊的眼前晃动着。
“......不要放手，只要活在世上，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孩子，上苍有心，终得一日天如人愿！义父等不到了，你要替义父守望那一天！”
义父的话还在耳边，心底一股力量升起，我忽然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他惊喜地道，“你醒了？”
我点点头，随即有闭上眼睛。
鹿青崖过来看我，而皇甫皓月走到了鬼医的身边，低声道，“鬼医，你说实话，是不是只能用冰灵珠。”
鬼医的声音却是惊慌的，“这怎么可以？！冰灵珠没了，你......”
“别说了，你跟我来！”皇甫皓月拉着鬼医离开去了另一间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