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花飞成灰，我忽然为赤溟儿哀伤：她已经疯癫，我无法得知当年她与义父之间的爱恨纠结，但是，她这十几年的困守，混沌意识里还残存着一个念念不忘的“师叔”，让我感慨万千，想起了义父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择不做城主，带着心上的小雪浪迹天涯。我还记得他说当年是一个潇洒的情侠，只身入千军万马只为了救回自己心头所爱之人......
可是，自从相遇，我眼中的义父都是憔悴而寂寞的，犹如一株傲世而立的瘦梅，威严无比，却孤单无诉。心爱的人先自己死去，在这世上也许是最大的悲哀吧。
情爱与仇恨一样，让人刻骨铭心，缠绕终生。
“没了，什么都没了，老天，你为何如此待我？！”
赤溟儿猛地提起掌来，对着自己的天灵盖打去！
她要自杀吗？我急忙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那一刻，我忘记了她的丑陋，她的罪过，她茹毛饮血的恐怖，她嗜杀成性的疯狂，我紧紧抱住她，大声道，“不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赤溟儿浑身发抖，孩子一般呓语着，“你不要骗我，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几乎被她说得崩溃，似乎抱着她，自己也觉得安全一般，此时此刻，那竟然是一种奇特的相依为命！
却在此时，我听见另一个声音，那是从不远处一个山洞里传出来的。
“赤天羽，你还笑得出来？如果我真的走投无路，我第一个杀了你！”
“我为何不笑？司空弑天，如今的情势你比我清楚，我马上就自由了，而你呢，你已经陷入绝境了！”
是赤天羽的声音!他被囚禁在这里？！
这太让我意外了，我放开赤溟儿对她说道，“起风了，你回去等我。”
“你去哪里？”赤溟儿拉住了我，她此时竟对我如此依赖。
“我去找你的大徒弟啊，你回去等我，别欺负若漪哦，你们好好玩。”我几乎哄孩子一样，却在此时，乌云滚滚，云雾遮蔽，谷中变得很阴暗，看来要下雨了。
我哄好了赤溟儿，快步走向那声音传来的山洞。
洞口光滑，我看见那小溪正是从这里流出的，里面回荡水声，看来，这山洞里有水源。奇怪，赤天羽被囚禁此地何以为生？难道，上面有暗道通到这里？那就好了，也许，可以借此脱身呢。
“赤天羽，你很得意是不是，我讨厌你的脸，为何与我一样？！世上有了我，何必还有你？所以，你必须死！你知道一直以来，是谁要杀你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司空弑天的声音，乖戾而阴险，“想不想听？哈哈哈！”
我缓步进洞，这竟然是一个溶洞，里面满是光滑的钟乳石，光亮可鉴，洞内却比外面还亮一些。
“你不要讲，我不想知道！”赤天羽真的在里面，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很焦虑。
“不想听？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啊？”司空弑天在冷笑。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绕过一座座钟乳，这个鬼斧神工的溶洞，地形复杂，当我深入，竟然发现里面很多天然形成的晶石簇，四周映出很多自己的影子，一时，我进入一个虚实难辨的幻境！
声音就在前面，当我伸头过去看时，浑身的血一下都凉了......
在一片虚实难辨的幻境里，我看见，司空弑天对着一块巨大的晶石说话：
“......我来告诉你，一直要杀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是生下你，却不想要你的人!”司空弑天对着那晶石映出的影子狂笑着，笑得我毛骨悚然。
“你别说了！”忽然，他又变成了赤天羽的声音，捂着脑袋喊道，“我不相信！”
“不想听？哈哈，他们生下你，却一直都想着要杀了你!因为，你来到世上，就是个错误！”
“你放我出去！”
“你终于发火了？你怎么不讲大道理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对话还在持续，我却手脚发软地坐下了身子，感到天昏地暗的悲哀，用手捂住嘴，热泪流了下来。
原来，司空弑天和赤天羽，真的是一个人，他却分裂成两个人，一个阳光率真，一个阴险毒辣。原来，他一直在逃避的，一直追杀的，努力要忘记的，努力要囚禁的，都是他自己。
笑容灿烂，目光澄澈的赤天羽，竟然是个疯子！
一道闪电划过洞外，紧接着一声惊雷，雨倾泻而下，这个时节，会有这样的暴雨，真的是，老天爷也疯了吗？
我滑坐在地上，心里一片空白，感到绝望而无力：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这个前途未卜的时刻，我面对的，是两个喜怒无常、武功高强却脆弱而绝望的疯子！
“赤天羽，你去死吧！”暴怒的声音。
“你杀不了我！”泰然自若的声音。
我头痛欲裂，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和外面洪大的雷声混在一起，几乎炸开我的脑袋！
“哈哈！杀不了你？我就是要试试！”
彭！
是手掌击碎石头的声音，我急忙再看过去，他双掌流着血，面前是一堆碎石.....
但是回头，身后又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司空弑天！呵呵呵，我会活到八十岁的！”声音一如当初的清澈悠然。看来，他此时的精神真的快崩溃了，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的！
“杀！杀！杀！”他再次挥掌而起，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起身奔出去，一把抱住他，紧紧的。但那一刻，我感觉不到温暖，而是深深的战栗，是他在发抖，而我也哆嗦起来，嘶哑地喊道，“不要再这样了，你想死吗？！”
他血红的眼睛望向我，“你怕我杀他？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的疯狂还在持续，我难以自控地哭着喊道，“你醒醒吧！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可是，你醒醒吧！”
是啊，我该叫他什么？此时，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清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何尝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此时，我觉得，自己也困在一个梦境里，出不去，醒不过来！我只有紧紧抱着他，仿佛在安抚他，却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耳边，只是一声声的惊雷，一切都在虚实之间闪烁，只有拥抱着的这个发抖的人，是惟一的真实。
忽然，他安静了，抬手替我拭去了眼泪，那手上的血留在我的脸上，我抬眼看他，他神情痛苦，目光茫然。
“你哭了？为什么哭？为了梅花城吗？鱼玄裳，我问你，在你心中，是我重要，还是梅花城重要？”赤天羽的声音，他又变成赤天羽了，却提了个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如果我在不是客栈等你，你会来吗？”他举着滴血的手，继续追问。
“等一切结束，我会......”我毫无意识地回答。
“结束，什么时候结束？！让我告诉你！江湖上的事永远没有尽头，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乱世纷争无休无止！......所以，你们，没有明天！”又是司空弑天的声音，他暴怒地推开我，指着我的鼻子嚷道。
我感觉自己在面对两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的两个灵魂。
我分不清对他是怎样的情愫，但是我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心痛。洞外面风雨摇撼天地，而他纵声狂笑，声音震荡着整个溶洞。
我无力后退倚在洞壁上，听着洞外疯狂的雨，看着洞里疯狂的人，所有的思维都在离我远去，也许，他的疯狂在于他看不到希望，而我的头脑却出奇强韧，老天让我承受这一切，连疯狂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终于，他累了，无声倒下昏了过去，洞里一下变得很安静，我静静看他，舒出一口气。虽然，此时的情势如此不乐观，可是，赤天羽，我终于找到你了，不是吗？
我的泪，滑落在微笑的嘴角.......
风雨颠簸的山谷，渐渐水涨了起来，我们所在的溶洞渐渐进水了，水源是从洞壁的石缝渗出来，此时水流更大，流出洞去的小溪变得混浊起来，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水淹，回头看，再向里去，洞内的地势是走低的，似乎不能去，这个洞不可久留！
于是，我伸手拉过他，将他背在了肩上，打算背他离开，可是转念我忽然想到一点，洞里地势越来越低，水流也会向里流，那为何没有积聚起来呢？只有一个解释，那洞里的水是活水，能流到别的地方去......
我又想到了逃生。爬九死崖吗？我们之中赤溟儿武功最高，但是她疯疯癫癫，一旦半路发疯，我们有可能全跌下来死于非命，况且由于瘴气的毒，石壁上的藤条枯死脆裂，我们根本无法攀爬，这百丈绝崖爬上去危险太大了！
而且，还有重伤的若漪和状况如此的赤天羽，我如何带他们上去？看来，我得探一条别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