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不好意思思地低下头，原来无论怎样掩饰，在这样心灵剔透玲珑的人面前，我如何隐藏自己率性冲动的本性呢？
“你昏倒了不知道，四少爷要大清洗了！这次梅花城的事，是有奸细的，冷墨阳已经失踪了，但是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是要受到株连的！！”皇甫皓月坐在我的旁边皱着眉说，我们的身后，是几块巨石，梅花城此时，满目疮痍......
“又要大清洗？”我几乎有些发痴了......义父说过，梅花城的大清洗，每次都会死很多人，外敌刚去，内乱又起，梅花城......
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幕，义父啊，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梅花城，保佑你曾经竭尽心力保护的这些人......
头上有孤雁飞过，鸣叫声在荒凉的大地上回荡，我站起身，皇甫皓月扶着我，我们举步要去找四哥，踏着废墟慢慢行走，皇甫皓月忽然说道，“有时候，你知道么？我在想，如果是我先遇到你，是不是你也会对我念念不忘的？”他的话听来毫无头绪，我却听懂了，但是，我背负不起，于是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如此好，这世上会有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的。”
他笑了，没有再说话，我们走到那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皇甫夫人面色凝重，皇甫轶却是看热闹似的，一脸笑意。我看见这里，劫后余生的梅花城人，脸上出现了一种仇恨和猜疑，经过这一场劫难，没有人还会像从前一样心平如水，恬静安然，我看见那些变得陌生的眼神，不由闭上眼睛虚弱地站定，毕竟，此时的我，已经虚脱，有人扶住我，若漪！她憔悴得可怕，我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我们没有说话，但是劫后余生的心，早已相通了，我拉她站在我旁边......
在这梅花城的废墟上，四哥神情威严地立在高处，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是很多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脸色苍白，这些人，都是和冷墨阳接触过的？......难道，都要杀？
我觉得这样会杀死很多无辜的人，于是上前走一步道，“四哥，这些人都要杀？这太多了！梅花城刚刚遭受大难，此时大开杀戒，会不会？......我停住了，因为我忽然觉得，那目光太冷了，对了，我倒忘了，若不是义父临死时的嘱咐，我怕是也在这些人的行列里......
我来求情？多么苍白，多么可笑！
皇甫皓月和若漪同时在我身后拉了我一下，我无言退了下去，余光看见鹿青崖在看我们，他的目光复杂，到底在想什么？此时，我感到梅花城的人里，一股躁动和茫然的气氛在蔓延，这些刚刚遭受惨祸的人们，急于给自己的恐惧和愤怒找一个宣泄口，看来，这一切，无可避免了......
耳边四哥已经朗声道，“梅花城有今天，是因为奸细所致，那冷墨阳从此为梅花城公敌，只要是梅花城的人，对冷墨阳，人人可得而诛之！......至于那些有嫌疑的人，时间仓促,无法详细追查，只能按老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否则，在我们元气未恢复之前，他们传消息到外面，我们将会在劫难逃！”一语落下，那些人哭喊震天，拼命求饶。无从甄别只能全杀，四哥的话有道理，但是，我忽然有点恶心，我实在见不得血，从血战中出来，我的杀性渐渐消去，人也虚弱很多！
“杀！”
四哥一声令下，这些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分批带到了城北荒原上，看来四哥是要血祭那些坟冢里的人，那些人里，我看见了雪姑，她一双恨意的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知道，她有多很我，可以说我杀了她……我虽然对她没有好感，但是也不忍心看她死，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忍看下去，扭过了头去时，发现太阳出来了，那阳光是金色的，很温暖——但是很多人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朝阳下的屠杀，显得分外残酷。身后毛骨悚然的声音让我的心不停颤抖，那些人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哽咽着停顿在一片血腥味四散、刀剑破血肉的声响里，寒意透进我骨头深处。
我无力地背对人群跪倒，鹿青崖立在不远处，他脸色也在发白，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杀人的场面，他，在这场劫难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忽然！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香儿，冷香儿，她！我猛回头，她正在被带过去，但是她披头散发地拼命挣扎，完全像个鬼！
她没有逃走？！那么她死定了，她是必死的人，因为她是冷墨阳的干女儿。可是，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十五岁！
她看见了我，几乎集中全力跑了过来，猛地跪倒在地，“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你念在我干爹在铁马山庄救过你的命的份上……不，你念在我们这些年姐妹一场的份上….干爹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我与这件事无关，我求求你，我不想死！”她拼命对我磕头，额头出血，地上血迹斑斑。
我知道这个女孩对死亡的恐惧，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我怎么办，我救不了她，我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救下所有人，可是......而且她再这么口不择言地说下去，我就自身难保了！立在我不远处的卫良陡然动了一下，我看他脸色都变成青色了。
正在为难之时，身后两个人过来已经架起了她，她惊叫起来，对我高声骂道，“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以为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了吗？！”我看着她，冷冷地看着她，我在警告她，她很聪明，立刻安静了，也许是觉得，拉我下水只是抓一个垫背的而已，根本救不了她的命！
在她被拉到那尸体和坟冢交错的荒原时，她猛地转向了五哥水犹寒，泪眼婆娑地喊道，“五哥，你不能不管我！你救我啊！”水犹寒冷着脸背过头去不看她，冷香儿绝望地瞪大眼睛，鲜血浸染的脸狰狞无比，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话，“你们不能杀我，我怀了五哥的孩子，我怀了水犹寒的孩子！”
......
这一句，足以震惊所有人，顿时一片寂静，我们纷纷看向了水犹寒，他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似乎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冷香儿，但是冷香儿那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她没有撒谎……
四哥看着五哥，目光严厉，“老五，是真的吗？”水犹寒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四哥随即问道，“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那你看，这燕苓香，该如何处置？”五哥脸色涨成红色，支吾着说，“全凭四哥处置，该杀，就杀吧.....”我看见冷香儿的脸在这一句话后，变成了一片死灰色，那是绝望的神色，更是心碎的神色，她此时大概在后悔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吧……
四哥的巴掌已经扬了起来，啪一声打在五哥水犹寒的脸上，“你还是男人吗？！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五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四哥面前，皇甫轶和他身后的人群发出一阵嗤笑，他呵呵笑道，“哎呀，这还真的是峰回路转，五少爷，你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丧命吧？只是你们梅花城，可是为难了……”皇甫夫人威严地咳嗽一声，似乎在警告他，皇甫轶还是不敢得罪她的，随即不再说话，但是一脸看笑话的神情……
我知道此时该做点什么，听四哥的话，分明是动摇了，于是上前一步道，“四哥，事已至此，不妨留下十二妹的性命，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处置不迟，毕竟，那是五哥的骨肉！”四哥终于妥协了，但是他看着我，那眼神我明白，他依然怀疑我，他缓缓地道，“也好，那这燕苓香从今日起便交给你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问你便是。”我低头称是，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揽过来一个苦差事，但是终于救了一条人命，不，是两条。于是，冷香儿从这次清洗中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她却是从此对我恨之入骨！
“鱼玄裳，我会记得今天的，记得你对我做的一切。”她站在我旁边，在我耳边对我于是说，带血的脸笑得那样惨烈，而那话在打颤的牙齿间迸发出来，那样狠狠的。
好吧，你恨我吧，我无力惨笑，这世上恨我的人，比爱我的，多太多了，不差你一个。可是她日后对我的报复，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后来，当我的膝盖在一片脆响中鲜血横流时，那蚀骨的疼痛，让我想起她的那句话：
“鱼玄裳，我会记得今天的......”
她，为何如此恨我？我不能明白。
但她确实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动乱之中的心慈手软，必会留下后患....
......
无论明日的江湖如何浮沉变幻，我知道，梅花城，作为江湖是非之外的最后一处孤岛，沉没了。
而它的陷落，如同陆沉沧海——荒原当哭。
（第二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