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龙一席话说得范之淹晕晕乎乎的，沉思了一会儿犹豫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这个人你了解的，不像你这么爱玩。”
“事在人为！一旦上了这个层次你就必须要融入这个层次的圈子。你要去适应这个圈子而不是着意改变什么。人生路漫长，必须与时俱进。放下身段，切忌自命清高。只有改变自己才能不断提高。所以你必须要和他们打成一片，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欧阳龙世故老练的说着。
范之淹低头啃了一口油条，慢慢嚼着。又喝了一勺豆腐脑，擦了一下嘴说道：“对我来说这个很难做到，即使有意识的去调整，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看着别扭。再说了这样的吃喝玩乐也不是啥好事，对工作更没啥好处呀。”
欧阳龙急了，拿着油条想咬一口，却用力劲揪断又放下正色说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讲！说实话，真正的工作协调就是在酒桌和牌桌上完成的。平时上班只是对协调结果的执行而已。所以参加饭桌牌桌非常重要，它不是简单的吃喝玩乐。”
“今天你也看到了：本来四个人打牌就够了，但是看热闹的比打牌的人还多。为什么？因为他们不能脱离这个圈子。”
“我以前的主任曾经说过，当中层干部是个最苦的差事。上班忙，下班更忙！没有自己的时间，也顾不上老婆娃。一不小心掉到圈外，基本上就回不来了。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改变自己，我想你最好不要去做，因为那样更糟！”欧阳龙情绪激动的说。
范之淹默默说道：“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回到宿舍，思前想后，范之淹一会儿觉得柳翠翠说的有道理，一会又觉得欧阳龙说的也没错。慢慢的他觉得柳翠翠和欧阳龙以前所说的话都是对的：自己只能是个搞技术的料，既搞不了房地产，也做不好车间主任。
周一一大早，范之淹就去了谢阿姨办公室，忐忑不安的说道：“谢阿姨，真心感谢领导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我觉得做技术是我的强项，搞管理我没有经验，所以我决定继续做技术员，谢谢！”
谢阿姨惊讶的看着范之淹，没想到这毛头小伙子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好的事情竟然拒绝！她立刻愠怒的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有困难可以克服，没经验干一干就有经验了，没有天生的领导，你再好好想想！”说完送客。
范之淹轻轻说道：“谢阿姨，我已经想好了！”然后走出办公室。
离开办公楼，范之淹感觉一下轻松了很多，心情舒畅的去车间上班了。
却见车间主任阴沉着脸说：“到我办公室来！”
王主任关好门拉出来一张凳子坐下，同时示意范之淹坐下，严肃的看着范之淹说道：“刚才你谢阿姨来电话，说你不愿意接我的班。”
范之淹心中一惊，这么快！却平静的说：“谢谢厚爱！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更适合搞技术。”
王主任面带严峻的说：“三年来你一直跟着我干，你有没有能力干我心里有底。所以不要给我说你更适合干什么，这不是问题。你一定有别的原因。”
范之淹从内心深处佩服王主任。这个主任办事雷厉风行又处事公平，把车间管理得井井有条。范之淹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所以他对范之淹的了解不同于一般人。
“王主任谢谢你这几年的培养和照顾。这个事情我也问了几个人，包括我的同学。他们认为主要的问题是我可能适应不了中层干部这个圈子，尤其是下班后喝酒打牌。我也觉得我在这方面很难改变，那样会显得我和大家格格不入，反而不利于团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会辜负领导的期待的！”范之淹真诚的说。
王主任听到这里沉默不语了，喝了一口茶冷冷地说：“看来我对你了解还不够。实话实说吧，我的工作要调整，是我向厂长推荐你接替我的位置，因为培养干部也是我的职责。本以为你会很高兴接受这个任命，没想到你会拒绝。”
又看了范之淹一眼，语气略有缓和的说：“你拒绝了就等于宣布不进领导层，这样你在厂里基本就没有前途了。以后咋混？现在沿海特区急需大量人才，待遇也很好。大学生下海潮已经是一个趋势，我觉得你不如停薪留职去南方沿海特区去闯一闯。以你的技术能力肯定能创出一个新天地的。”
范之淹大惊，语无伦次的说：“王主任，你这不是赶我走吗？我知道沿海开放城市都来古城抢人才，但是他们的招聘会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的啊。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下海！”
王主任依然面无表情，低沉而有力的说：“从现在起，我以你老哥的身份和你说话：首先，我不是赶你走，而是觉得你继续在这里干没有前途。其次，既然没有前途也就没有钱，现在的电视，冰箱都是两千多一台，家具床也得一千多一套，你一个月工资杂七杂八加到一起不到二百元，咋去谈对象，拿啥和柳翠翠结婚？“
范之淹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和柳翠翠没有谈对象。”
王主任却坚决说道：“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有啥好隐瞒的？你小子可不要辜负人家翠翠姑娘的一片痴情啊！”
话锋一转，王主任接着说道：“另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要想当然的认为干部吃喝打麻将用的是公款，你想想，厂里现在这么困难哪里能有公款挥霍？”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该知道车间有人干私活的事吧？”
范之淹点点头。
“全厂有很大一部分有技术有门道的工人，技师，科室技术人员下班后在外面干私活，几天挣的钱顶一个月的工资。”
范之淹瞪大眼睛，不相信这些话出于从他一直敬重的主任口中。原来挣钱的道道在这里呀！
王主任坚定地说：“大锅饭必定是死路一条，企业改制是必由之路！所以现在国家政策提倡下岗再就业，鼓励停薪留职下海创业！我是以兄长的角度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你出去闯没问题，真混不下去还可以再回来。”
“另外，咱们厂的改制马上就开始了，肯定会有人下岗，谁愿意下岗啊你说！所以我们也鼓励闲置的技术人员去沿海开放城市闯，这个是我下一步的工作。上次去参加局里企业改制调研团就是这个目的。我们去了深圳，珠海，汕头，看到的是一片繁荣！改革开放的步伐不是要收，而是步子更大一些，要加快！所以局里决定将要成立厂改制领导小组，我将是改制组长。”
范之淹现在才明白主任的良苦用心。站起来恭敬的说：“王主任，非常感谢您的信任和推心置腹的忠告！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中午下班后，范之淹没有一点食欲，所以没有去食堂吃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混乱。不知何时柳翠翠直接进来了，清脆的声音：“哎。。。你这是咋了？跟肚子赌气哩？”
范之淹勉强坐起来说：“现在是茶饭不思，百爪挠心啊！”
“走！我请你吃凉皮去。”过来就一把拉范之淹起来，唱道：“心情舒畅吃凉皮，心情不爽也要吃凉皮。”
范之淹一下子就被搞笑了。
两人出了厂门，柳翠翠马上问道：“你个瓜娃，给你个主任咋不要？”
“你咋知道我没要？你不是说我不适合干吗？”范之淹惊讶地问。
柳翠翠懊恼道：“没想到拒绝的后果是这样！”
范之淹淡淡说道：“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
柳翠翠心中一震，却平静说道：“你就别装了！“看见范之淹疑惑的样子，又说道：“算了，先不要管是不是听了我的建议，问题是现在满城风雨，人人窃窃私语。冯总说你这一次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后面咋办呀！”
“有这么严重吗？”范之淹惊诧的说。
柳翠翠歪头看重范之淹说道：“冯总的话能错吗？我也仔细想了想，你这次升职，就和上次去bj培训一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很显然你是厂里的重点培养对象，结果你每次都不知好歹的推辞！”
范之淹一脸茫然。
柳翠翠接着说道：“首先你得罪的是厂长大人，其次得罪的是你王主任，你让他们都觉得没面子啊！第三得罪的是所有中层干部。现在已经有人说你是瘦狗凑不上席，装牛逼！”
说道这里，柳翠翠哭道：“这次是我害了你！不该给你分析。”
范之淹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我是完蛋了？难怪主任让我下海自谋出路！”
看着柳翠翠梨花带雨的样子，范之淹弯腰劝道：“你难受啥哩？这个决定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你不要自责。”
柳翠翠抽泣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早上起来，范之淹去食堂打饭，发现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到了车间，工人们不再热情，小组长更是都不正眼看他一眼。范之淹觉得很失落，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到了车间办公室，统计员马阿姨却笑容满面的说：“你还是个娃，咋能拿动这个活？光是油漆组的半大婆娘就能把你吃掉！你不干是对的，谁还能把你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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