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斜阳溜进窗户，正好照在王科长黝黑的脸上。他抬头看着窗外，叹口气说道：“培训通知一出来，科室技术人员都在明争暗斗抢这个机会。但是只能来一个人啊！所以搞得总工程师没办法，只好按职称论资排辈。我是年龄最大的工程师，也是技术科长，自然就是我了。所以年轻人有意见，搞得不是很愉快。”
看见王科长自责的样子，范之淹同情的说：“其实你也没有争啊！要怪就怪厂领导，是他们不愿意得罪人嘛！反正我觉得无所谓，活到老，学到老！”
王科长苦笑道：“你小子会说话。讲讲你厂怎么让你来的。”
范之淹放下酒杯，清清嗓子说道：“当时我们单位里也有人在抢这个机会，但是领导偏偏把这个机会给了我这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说是重点培养。所以就这样稀里糊涂就来培训来了，其实现在想来，也许应该让给老师傅吧！”
王科长哈哈大笑指着范之淹说道：“没见过这样劝人的，哈哈，你这是恶心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范之淹双手举杯认真说道：“王科长，我是小辈不会说话，敬您一杯！”说完喝了一大口。
王科长更加兴奋，也喝了一大口高兴的说：“多大点事？哈哈！我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太舒服了。我也实话实说，当时确实有私心抢了这个机会。”
范之淹闻言惊道：“此话怎讲？”
王科长放下杯子，沉默半天，慢慢的说：“不瞒你说老弟，我这个科长就是拿时间熬出来的。你想想，我今年52岁了还是个中级职称，那么将来退休也就这个级别的退休工资。但是我的同学还有同龄的同事，绝大部分人早都是高工了。所以我觉得这次培训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回去牵头宣贯新标准，我就有更多申请高级工程师的资本了，这样我的工资自然就升了，到时候退休也就能多拿些。”
范之淹忍不住笑道：“老兄，你叫我老弟？”
王科长一愣，随即解嘲道：“这有何不可？”说完又哈哈大笑。
范之淹疑惑道：“培训一下就能有评职称的资本？这么早就考虑退休问题？”
王科长提高声音说道：“那当然！时间溜得最快，转眼离退休不远了！”接着说道：“现在评职称更难了，要外语，要真论文，真项目，培训也算。你想想，外国留学回来是不是也是在国外培训了一下嘛？但是回来后马上就可以破格升为教授，高级工程师了。所以你不要小看这个培训！”停了一下，又自愧的说：“唉，看到你们我真有愧，真的应该让年轻人来！”
范之淹看得出王科长的矛盾心理，他开玩笑说：“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内疚，反而影响你的学习。”
王科长听到这里，舒缓了一些。举杯说道：“你这样说我感觉好多了。好吧，活到老学到老，干杯吧！”
范之淹喝完这杯感觉有点晕呼呼的，脚下也有点飘。他抓过酒瓶把剩下的酒均匀倒在两个酒杯说道：“东北大秧歌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民间艺术，我们古城有很多东北来的，绝大部分是支援大西北时整体搬迁过去的，比如说古城风机厂，还有一些厂矿企业等等。每当夏天吃完饭后，他们就在外面公园里敲鼓扭大秧歌。我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sx人，喜欢秦腔，但是东北的大秧歌我也十分喜爱。”说完站起来哼着鼓点有模有样的扭了起来，差点碰倒了热水瓶。
王科长哈哈大笑说道：“你扭的是哪疙瘩的大秧歌？东北大秧歌不是那样的，是这样的！”说完站起来哼着曲子扭了起来。范之淹认真看着，王科长扭的幅度比他在古城见到的要大得多，放得更开更舒展，看着也更舒心。他不由自主的跟着王科长扭了起来，两个人哈哈大笑。
喝完最后一杯，王科长说道：“没想到你这么能喝，你们古城人不会都像你一样喝这么多吧？”
范之淹舌头发直，傻傻的笑着说：“王叔，不瞒您说我大学有几个东北同学，喝酒他们都不是对手。”
王科长也笑着说：“臭小子，你吹牛！”
范之淹头晕目眩，终于倒在床上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你当高级工程师能升多少工资？人家招待所随便一动就挣你一年的工资！”
王科长想把范之淹拉起来，但是他自己也站立不稳，就放弃了。坐下说道：“你吹牛！喝不过我吧？喝这一点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范之淹想努力挣开眼睛，眼睛却像被胶粘了一样就是打不开。咕哝着说道：“让我躺下，躺下。我前天下午就到了，看见他们正在换价格牌，一个床位一天12换成了一天15！你想想，一个人一天多收3块，52个人是多少？30天又是多少？我早算过了整整4680元啊！我一个月工资才166块呀！”说完竟呼呼的睡着了。
范之淹很少喝醉，但是这次是醉了，因为喝的是65度的高粱酒。好在他喝醉后不耍酒疯，就是睡觉。
到了半夜，范之淹起来到外面洗手池趴在水管喝了一肚子凉水又回去睡了。
早上起来，王科长的床铺已没有了人影。范之淹努力回忆昨晚喝酒的情景，记得喝完酒躺下后听到楼下吵吵闹闹的，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中午放学前，刘老师神色凝重的走进教室，她说：“同学们，我们来这里是学习新标准，不是来玩，不是来享受的！个别人出了工厂就以为无法无天了，没有严以律己，反而放纵自己，大吃大喝！对这样的腐化作风我们要坚决反对！现在我宣布一条纪律：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在招待所房间饮酒，违者立刻回家！”说完踏着那双熟悉的高跟鞋嗒咚嗒咚的走了。
范之淹意识到惹祸了，偷偷瞄了一眼王科长，只见王科长脸色朱红，极不自在。
中午吃饭时，大家仍然主动排队打饭。范之淹还是买了豆腐馒头回去，王科长已经在等，他还是买的红烧肉黄瓜蘸酱。
范之淹小声说道：“对不起，昨晚喝多了！”
王科长却开心的笑了：“你喝酒很猛，吓着我了！实际却是个纸老虎。6，7两就不行了，啊？还吹你大学没对手，哈哈！”用筷子指着肉说：“赶快吃肉，可以解酒！”
范之淹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王叔，你是个好人！”
正在吃饭时，高经理径直走了进来，把门关上恳求地说：“王科长啊！求求你就不要把住宿调价的事再扩大了，我现在压力很大呀！你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总不能搞得我下岗吧！”
范之淹懵了，抢先问道：”高经理，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高经理看着范之淹佯装不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给你说过我们七月中调价，你怎么乱造谣说我们乱收费？”
范之淹看看王科长，又看看高经理，说不出话来。
王科长见状起来把门打开说：“热死了，有啥事跟我说，他一个小孩狗屁不懂你和他计较什么？”
高经理马上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要给学员买礼品，组织看电影，要出去郊游嘛！这些都要花钱的是不是？就算多收几块钱还是花在你们身上的嘛！”
王科长一听此言，若有所思。却不动声色的说：“买啥礼品？啥时候看电影？啥时候郊游？去哪里郊游？”
高经理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和难以觉察的鄙视，却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个具体的事情我们马上研究，尽快通知大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确定高经理下了楼，王科长也压低声音对范之淹说：“古人云：酒后吐真言，一点不假！昨晚你把他们私自换价格牌的事都说了，我一听就去查验了。你猜怎么着？果然是新做的价格牌，油墨还没有完全干呢！”停了一下说道：“你要不说谁能知道他们这么干呢？所以我就和他们论理，让他们退钱！结果很多围观的学员也知道了。
范之淹慌了：“难怪昨晚隐隐约约听到吵闹声，原来是我酒后失言引起来的风波。对不起啊！这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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