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虽然已经到了，可在八卦报社内却找不到一点儿它的影子。众多八卦报记者脸上阴沉得似乎结了层冰。他们接到八婆的最新指令，一切批评性的报道都不能采写，各种小道消息八卦新闻也要严格经过审查。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指着这个生存的，没了这些东西，谁还看我们报纸，我们去喝西北风啊。”
“就是，除去这些，我们还能写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以嚼舌头为特色才被招进报社的呀。”
小乞儿更是忿忿，自从黑集市的报道在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后，她正准备写作一个系列的“揭黑专题”，专门对海内的黑厂黑店黑医院之类进行系统的揭露批判。这下可说是要了命，她决心不顾八婆的指令，继续把稿件写下去。
小乞儿来到一家私人诊所，这种诊所向来是把没病看成有病，有病看成大病，大病看没了命。大夫个个像屠夫，又壮又凶，随时准备把患者撂倒到手术台上，狠狠宰上一刀。因为医死的人太多，站着进去的基本都是抬着出来的，把周围的居民全都给吓得不敢生病了，有点小病基本上也都自己在家解决了。没了病人就没了财源，院长白头翁急得胡子也变白了。忽然有天他看八卦报，看到上面招长舌妇的启事，顿时感觉商机来了，于是把诊所改成了拔舌所，居然生意还不错。更加高兴的是顺带把内科外科五官科之类的别的病患也吸引来了，白头翁整天忙得昏头转向，因为是二把刀，难免又出了好多医患纠纷。小乞儿正是看到了海里居民的投诉，才到这间诊所来暗访的。
“抽血，先抽血！”一进门，护士八哥就冲着她厉声尖叫。
小乞儿一怔，问了问旁边其他病号才知道，这是它们这儿的硬性规定，看病前必须要先验血。
小乞儿战战兢兢地把胳膊伸出去：“疼不疼啊？”
“疼！”八哥举起一只大水蛭，啪一下摁到小乞儿胳膊上。小乞儿打了个寒战。
等到抽完血，八哥告诉她，两天后来拿结果。
“我能不能把电话留给你们，等结果出来了告诉我一下？”
八哥发出嘎嘎的怪笑，对旁人像讲笑话一样地复述：“瞧她瞧她，还给她打电话，让我们给她打电话！嘎嘎！”
另外几个护士同时发出附合的怪笑，齐声道：“我们不打，我们没空！”
小乞儿厉声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八哥眉毛一挑：“什么态度，嫌我们态度差你到别家去啊，我们这儿不缺你这棵葱！嘎嘎！”
另一个八哥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一看穿的这样儿就知道不是拿医保的，我们在你身上挣不了几个钱还得倒贴电话费，门儿都没有！”
旁边几个病号拉过小乞儿，悄声告诉她，因为这里生意奇好，所以这些八哥护士都牛哄哄的，根本不把病人放在心上。
小乞儿挂了个专家号，推开诊室的门，见到里面坐着的专家正是院长白头翁。
两人打了个对眼，看到彼此尊容，都吃了一大惊。
白头翁因为这些天收入颇丰，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几乎能在上面溜冰，白胡子也梳成了俏皮的八字型，末稍还染成金黄色，据说这可是当前时尚界最流行的色彩！他对自己的扮相十分满意，又特意找了副能变色的太阳镜戴上，这副眼镜能随着光线的强弱而变色，阳光越强，眼镜的顔色就越深，深得几乎跟墨汁一样。这么一来，他觉得自己时髦无比，老而益壮。虽然实际看来，他更像个老流氓。
“你哪儿的毛病啊？”白头翁缕着白胡子慢条斯理地看着小乞儿问道。
“我晚上失眠，整晚上都睡不着觉。”小乞儿编了个理由。
“哦，是这样。你可以敲敲腿嘛。”
“什么，敲腿？”
“就是，像我这样。”白头翁挥动翅膀拍了拍他的腿。“从上敲到下，再从下敲到上。”
“这样就管事啊？”
“可不呗，腿上有胆啊，你失眠就是因为没胆，没胆才会失眠啊。”
小乞儿看看自己的下身，只看到两只大脚丫子。
白头翁上下打量了下她，咳嗽了声：“当然了，你嘛，你那个一一一一一一特殊情况，要不，就凑合凑合，敲敲屁股吧。”
小乞儿有点纳闷地扭头看看自己的屁股，不知道它怎么就能让自己睡得着觉。
白头翁：“这不是治病嘛。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上通下则通，总之，有病就治病，敲敲就没病，你就敲敲呗。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敲一敲，百病消，敲一敲，睡得好，敲一敲，活到老，活到老，敲到老，敲一敲一一一一一一”白头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小乞儿定睛一瞅，发现他已经在打盹了，头一点一点，哈拉子把胡子淹湿了一大片。
小乞儿忙叫醒他：“大夫，大夫！”
白头翁猛地抬起头，看到小乞儿，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他为小乞儿治病的事，于是摁了摁桌上的铃，一只头戴护士帽，披着五顔六色羽毛的八哥飞进来，停在他面前。
白头翁吩咐八哥：“收她一百个贝壳！”
小乞儿大惊：她也没拿药，也没怎么地，怎么就花这么多钱哪？
白头翁看穿了她的心思，冲她翻了老大一个白卫生球眼，幽幽道来：“大夫也得吃饭哪，现在物价这么贵，但凡能吃的，”他摊开翅膀一一细数：“像什么石莼啦，海白菜啦，海带啦，海藻啦，厥菜啦，伴藻啦，这价格都翻着几倍地涨，还不论那些鱼虾海参啦，蟹贝牡蛎啦什么的鲜货，”正听到这儿，忽听门外一阵喧闹，一群情绪激动的海兔子冲进来冲着白头翁嚷：“骗人的骗人的说什么敲腿治失眠结果治了半年现在一点儿用也没有，不光这样，晚上更睡不着了，整晚整晚地都合不上眼，你看我们这眼啊，都成这样的了，都跟兔子一样红了！”
白头翁急忙解释：“这一一一一一一这个嘛，个体不一样，有的是实证有的是虚证，有的一一一一一一”
海兔子们打断白头翁的话，嚷道：“什么实啊虚的，看你年纪这么一大把了，怎么说话这么不靠谱哪，不行，你治不好就把钱退给我们，要不我们告你去！”
白头翁看到众怒难犯，忙答应退钱。
趁着混乱，小乞儿溜出诊所，发现已是夜幕沉沉。
她急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越来越强烈。天上乌压压的，只有稀稀的几点星光漏下来，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风吹着路边树枝的呜呜声，和远处海水哗哗冲刷海岸的声音。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掠过她的头顶，小乞儿吓得几乎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癞蛤蟆送她的项链，想到丈夫在家里等着她回家，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她加快脚步，谁知发现自己竟然像喝了酒一样，脚步不稳，走路踉跄起来。还没等她明白过怎么回事，她一头掉进了地上的一口深井中一一一一一一
黑暗中，一个黑影凑到井边，往里瞅了瞅，见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忙转身离去了一一一一一一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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