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大淇刺客列传 > 正文 第五章 欲遮
    “真是可惜,这下要洗一个月的衣服了。”小白脸不满的嘀咕,声音不大恰能入耳。

    “我赢了!”御渊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长剑,有一霎那的茫然。

    “你赢了。”小白脸给了他一个白眼,“恭喜你。”嘴上说着恭喜,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这说明不了什么,你依然是只兔子。

    青衫男子走了过来,将那把剑从他手中拿下,轻轻放回架上,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就是五戈中的一员,你的名字叫做火螭,他们是你的同伴。”

    “我叫蝤木。”小白脸笑嘻嘻的走上来,毫不见外的搂上她的肩膀,并低声在他耳边加了一句本来没有的台词,“这次算你走运,咱们俩早晚打上一架。”

    御渊艰难的捂住肩头,几乎要踉跄倒地。

    “我叫金瞿。”背着长剑的中年男人轻轻点头,算是自我介绍。

    “我叫猼土。”一个沉静如水的年轻人,没有带武器,素净的相貌很是招人喜欢,

    “啊,你们好,不过,谁能告诉我五戈究竟是什么东西?”御渊努力甩开攀在自己身上的某人,疑惑的开口。

    “五戈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组织,你这样的没听过也是正常的,作为刺客那,最重要的就是要善于隐藏形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蝤木再次攀上眼前这只兔子的肩上喋喋不休的介绍起来,看到这人使出的那几招剑式,他是如此兴奋,以致于语调里也带出超乎寻常的热情。

    “喂,当着这么多人说要隐藏形迹不合适吧?”御渊提醒他。

    “哦,”他惊喜的看着御渊,“你还不算很笨。”突然间飞身跃起,长剑自半空中出鞘,一剑刺中那个拿着长鞭的汉子,另一个汉子疾步欲走,蝤木大笑一声,翻身跃至那汉子的身前,反手刺出,那汉子双目圆瞪,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又行至那犹自喘息不止的老者身旁,仔细看了一下他的面容,一剑刺下。

    御渊惊呆了,半日才颤抖着问:“为什么他们不是”

    “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加入了五戈,这只是隐身藏形第一课,不用谢我。”他大声笑起来,完全不在意御渊惊怕的面容。

    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青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老者咽了最后一口气,对金瞿轻声说了一句:“处理干净,”又对御渊说,“跟我来。”

    一阵恶寒自御渊腹中升腾而起,她刚才还在庆幸,并没有将那老者杀死,此刻庆幸全都变成了后怕,如果自己没有赢,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她抓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臂,跟着那青衫人走进了屋子。

    “脱了衣服。”青衫人拿起屋内的铜樽,转过头看住她。

    “啊?”

    他皱起眉头。

    御渊咬了咬牙,开始解腰带,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身体总有些别扭,尽管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利用解衣服将周游吓得东躲西藏,但现在情况毕竟不同。

    “一名刺客,身上不能留有太明显的标记,”他看住她抖抖索索的手,低声说。

    御渊闭上眼睛,慢吞吞的将上衣脱了下来,还要去脱裤子的时候,她听到那人说:“把衣服穿上。”

    穿衣服的速度显然比脱的时候要利索的多。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喑哑:“你是个女子!”

    御渊无言以对,该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从九岁被人从尸山火海中救起时就这副打扮了?他未必肯信,求他说哎呀是的我是个脆弱可怜的小女子让我离开吧?自己也做不到,考虑了一下,她决定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我虽然是女子,但院子里的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这是不是表示”

    他打断她的话,快速的说:“今天夜里,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去哪?”

    没人回答她,等她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了,什么意思?她第一天加入五戈便被开除了?他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院子里的那些尸体已经没了踪迹,那么自己空气已渐燥热,她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一处古木环抱的院落门口,停着一辆双辕双辙的马车,幕帘厚重,御驾之人面容亦是端庄。不等通报,幕遮快步走进了院子一侧的书房,看清书架边上的人,立刻躬身行礼:“公子。”

    “我听说,你对新来的孩子并不满意。”拿着竹简的人慢悠悠的开口,手指轻轻抚在处一竹简之上,似要努力看清楚上面的那行小字。

    “她的资质没有想象中的好,测试亦是不合格。”

    “不合格?”眉宇飞扬的男子转过身,“尊议大人眼中可有合格之人?”

    “至少,目前她还不足以胜任这样的任务。”幕遮说。

    “我听说他战胜了博王,”临王将挑选出来的那卷竹简仍在案几之上,拢住长袖缓缓跪坐下来,“博王的身手我很清楚,能将他杀死的决非是一名普通的刺客。”

    “她内力不济,战胜博王不过是利用了几式取巧的招式,博王亦是轻敌,才会落败。”

    临王看着他轻笑起来:“看来咱们的尊议大人确实看不上此人,该如何是好,我偏偏很喜欢他。”他眉头轻轻挑起,似戏谑又似愠怒。

    “我会将他送至千机城,训练之后再做他图。”幕遮挺直了身躯,并不看他。

    “送走?”临王皱起眉头,“五戈中什么时候有活着出去的人了?”

    “他只是需要训练。”

    临王轻轻点头:“也好,不过,敢骂本王还能让子楚看走眼的人,本王还要见上一见,叫人去把他叫来。”

    幕遮皱起眉头:“这个时候,见一名刺客并不明智。”

    “你也是刺客。”临王冷冷的开口。

    幕遮没有再说,径直走出了书房。临王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将手中的竹简轻轻抖起,念道:“诡而辩,骄而诈,逆心之举,媚献之行,皆显于海仓”

    应该是被开除了,四下无人,是不是应该就此离开?御渊站上屋顶四处研究那些弓弩手的藏身之处,心中有着不说不出的迷茫。

    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走进了院子。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御渊老实的跳了下来,随后被带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跪下。”身后的人低声提醒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御渊立刻从善如流,乖乖跪倒。

    “满天星身手如何?”临王瞥了一眼歪斜着跪在门口的人,缓缓开口。

    他已经改换了装扮,珠玉环佩,重衣长冠,比起在马车之上少了三分邪魅,多了七分威严。这人既然知道“满天星”,想必是蝤木早就报告给了他,御渊决定据实回答:“他其实比我要强,但他不认识我的剑招,所以才会被我杀死。”

    “蝤木那?”临王又问。

    “我打不过他。”显而易见的事,回答的亦是干脆。

    “幕遮?”

    “幕遮?我不知道”幕遮是谁?

    临王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住他:“你胆子很大,说话也乖,我给你个机会,毒酒还是利刃?”

    御渊脸一下白了,咬了半日牙齿,问道:“我已经赢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所有的规则便都作废了?你们王孙公侯都这么戏弄别人吗?”

    临王轻轻摇头:“如果不想被戏弄,就证明你自己还有活在这世上的价值。三天后,你去做一件事,如果成功了,我便不杀你。”

    “如果失败了,我一定会死。”御渊说出了下半句。

    “你很聪明,如果失败了,不但你会死,很多人都会因你而死。”临王将竹简一点点卷起,冷然说道,“下去吧。”

    花厅之中,幕遮将手中的卷轴抛进火铲中,看着卷轴上的花纹一点点消失,脑中迅速闪过临王愠怒的面容。这是个意外!他将御渊叫进房间时没有让其他三人回避,即便看不到,也难免听到只字片语。他并不想知道那人是谁,眼前最重要的是临王的态度,如果他真想杀掉她,那么

    看到御渊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他立刻站起身,绕过回廊走进书房。看清临王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明白他已然知道了一切,纵然自己能瞒住,那女子却绝不是他的对手。

    “这次任务,就让她去,”临王将竹简甩在他脚下,冷笑着看着他,“我很怀疑,尊议大人有没有好好看这部千机诡辩,不然怎么会让一名女子混进了五戈。”

    幕遮没有辩解,只是小心捡起地面的竹简,轻轻放回书架之上。然后对愤怒的临王说:“公子该回宫了。”

    一切已成定局,便也无需再言。

    临王余怒未消,起身踹在身前的案几之上,直将那案几踹成两截,才甩开长袖走了出去。

    不死不休的纠缠,福祸依存的羁绊,与此时的御渊还没有任何的关系,现在她总算是离开了那所弥漫着血腥的院子,住进了另一处大得多也美得多的庭院。看到被扭曲成奇形怪状的花木,她马上明白了幕后黑手是哪个,果然,在走廊的尽头,蝤木正倒挂在椽木之上,笑嘻嘻的看着她:“你夜里最好注意,我很可能会出现。”

    明目张胆的威胁!御渊咬牙看着那张雪白的脸,若不是打不过他,她现在已经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这种威胁并非说说而已,当天晚上,御渊便发现自己桌上多了许多花瓣,严格说来,是用花瓣摆成的两个字:子时。子时?子时过来偷袭?子时出去打一架?总之绝无好事。一个如此喜欢植草种花之人,竟然用花瓣威胁别人,御渊摇头叹气,暴殄天物之徒!无情无趣之徒!这么美丽的花儿,本该束成束儿,在山花开遍的时日,抱在怀中与心爱的人儿两看不厌。

    尽管昨夜一夜未眠,御渊并不敢睡,但直至沙柱中的流沙漏尽,蝤木也没有出现。御渊有些奇怪,像他这样全身写满“你已经被我盯上了随时等死吧”的人会不守约?或者这只是一个惑敌之计,在自己麻痹大意之时一击必杀?

    黎明时分,御渊与困倦的斗争彻底宣告失败,她晃了晃无处可依的脑袋,一头撞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蝤木看到她这个样子,自然十万个不满意,扯着她的衣领便将她从桌子上拎了起来。

    “老大让我来教你毒术,你竟然睡懒觉!岂有此理。”

    御渊被他甩的头晕眼花,伸手便往他颈肩劈去,蝤木大喜,反手将她手掌抓住,叫道:“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这可不是我先动的手,老大也怪我不得,来吧哈哈哈。”

    御渊右手被制,左手立刻往他腰间探出,趁他躲闪,聚气弹开他的手掌,怒道:“你昨天晚上下了战书,却不过来,今天偷袭算什么好汉?”

    “什么昨天晚上?明明是今天晚上。”

    “你来看”御渊指住桌子,发现上面的花瓣早已散了,“不看也罢,你拼个子时什么意思?”

    “我拼的是明日子时,唉,对了,当时花瓣不够了我出去拿,被老大叫出去了算了,今日我重拼便是。”

    御渊更怒:“我一夜没睡,你还嫌不够折腾,不用等到什么子时卯时,来吧!”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口闪过,看清那影子,二人均微微一怔,怔罢又同时坐在了桌边。

    “还是子时吧!”御渊低声说。

    “我晚饭之前准时来下战书。”蝤木亦低声说。

    “好了,你刚才说的什么毒?”

    “一个善于用毒的刺客,往往能以一敌百,一个懂得用毒的刺客,亦不会轻易为毒所伤,所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学好用毒之术。”这话说的严肃,御渊立刻认真起来,又想起周游曾经讲的那些奇门奇药,兴致更浓,只说:“喜欢,当然喜欢”

    “那就好,”蝤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伸手解开,指着里面的十几个小的布包说道,“你资质一般,今日先教你识毒。”

    一个愿教,一个爱学,本该进展迅猛,修习大进,但半日下来,御渊却连名字都没听清楚几个,更别提用毒了。

    一切都是因为教习的过程实在不甚美好:

    蝤木将一个布包扔到御渊面前,以颌示意:“打开闻闻。”

    御渊心中惊奇,拆而嗅之,咣当晕将过去。蝤木不慌不忙,自怀中又取了数个瓶子,取其一置于御渊口鼻处,待其悠悠醒转,又将另一布包掷出,仍是以颌示意,御渊如何能应,躲避之间被蝤木按住强行嗅了,又是咣当倒地。如是再三,至午时二人均是鼻青脸肿,相对无言。

    不过世间之事俱来是福祸相依,利弊相随。御渊因为试毒过量,饭吃到一半便白眼一翻睡了过去,直到月上柳梢,才醒了过来,倒是着实养足了精神。

    看看刻漏,惊觉子时已过,看清楚空空如也的案几,又有些奇怪,莫不是蝤木因为迷晕了自己生了愧疚之情?

    蝤木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愧疚之情,此生都不会有愧疚之情,他之所以不能准时去下战书是因为此刻他的本尊正端坐在一辆飞奔的马车之中,手中还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这个人是谁?”他看向对面的猼土。后者对他轻轻摇头:“多问无益。”

    五戈戒律第一条:形至影止,不问始终。

    但每个组织里总有那么一个妄图挑战规则并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的人,蝤木看了一会那只头颅,开始了兴致勃勃的分析:“他是个剑客,却还穿着里衣,应该是从北边来的,那边比较冷,那个卷轴在咱们找到他之前已被销毁,而且他身上有伤,表示早有别人盯上了他,所以即使咱们不杀他,别人也会杀死他,”说到此处,突然又兴奋起来,“但他们不如我的速度快!”

    毫无因果关系的推理,却有人乐此不疲。

    猼土看住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遇见的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毫无逻辑的人。

    他们曾经结伴而行,拭血城头,笑谈生死,也曾经在乱战之中相扶而出,饮尽天下美酒,论尽家国大义。但在拔刀相向的那一刻,谁都没有退让。

    “这些人皆视你为生死兄弟,你却卖国通敌,出卖我们。”染血的双眼如出笼的困兽,恨不得将对面那人生吞活剥。

    “我有要保护的人,亦不会后悔!”那人说。

    保护?一个出卖兄弟的人不配谈保护!他的剑快似飞卢,对方的剑亦是不慢,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曾无数次切磋较量,揣摩对方的招式,探寻破解之法,日复一日的练习,以期成为那个天下无双的强者。最终,总会有一人倒下。

    “你若当着弟兄们的面认错,我愿留你全尸。”

    “认错这世上本没有对错这样的世道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那人不再说话,似乎倦了,只看着天际的流火呆呆出神。

    他挥出了最后的一剑。血透重衣。

    那一仗终究还是败了,那些与他一起奋不顾身,不畏生死的兄弟被掩在尸山火海之中,分不开,亦分不清。再没人记得他们的姓名与模样,那一仗也不过就是史书中的一个记号,一个饱含着屈辱的记号。

    在军帐前,他听到那些鬼祟的低语,明白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勾当。青筋在额头绽开,热血涌上脸庞,他拖着长剑,一步步走向帘帐。

    什么生死,什么家国,什么天下,不过是肉食者手掌中的玩物,为了私利,他们可以陷害忠勇的将军,坑杀无畏的士兵,屠戮无辜的百姓。嗜血的长夜之后,他踏上了茫茫的征途。

    一名身手敏捷的剑客,同样觊觎着那阁楼中的宝物。动作很轻,气息掩藏的很好,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这种时候,并不适合拼死一战,但一枚长剑突然刺了过来,自己犹豫的时刻,对方已经察觉了他的气息。

    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对决,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对方不是普通的剑客,自己亦曾令人闻风丧胆,他站到了最后,并且顺利的找到颗珠子,价值不菲,对得起肋间的伤口。

    在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想是刚才的一战已经耗尽了体力,竟然没能觉察到他的气息。

    “此物非为你准备。”那人说。

    “你想要过来拿便是,”他看着月光下的影子,挑衅道,“我从不会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一张面目表情的脸突然到了眼前,他喉结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便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可恶!”蝤木突然叫了一声,一副恍然若悟的样貌,“我和那厮说好的,今日要去一战。”

    猼土轻轻摇头,倚在车厢之中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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