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也先的营帐，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和赚的盆满锅满的喜悦，出现在了朱祁镇的营帐外。
可是，在这里他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这是王直高兴的告诉朱祁镇可以归家后，朱祁镇在沉默了很久的第一句话。没有激动，没有欢呼，只有沉默和理智。
王直知道朱祁镇担心的是什么，他微微一笑，劝慰道：“如果太上皇是担心回宫后所需面对的问题的话，大可不必担心。皇上心胸宽广，也都日夜盼望着太上皇能够早日回去，兄弟相见。”
“是吗？”
朱祁镇听后脸色顿时一寒，冷哼道：“我那好弟弟真的是这样想的，他真的希望我回去？”
王直脸色微变，他不明白为何朱祁镇会突然神色大变，但还是点了点头。以他对朱祁钰的观察，在他多次提及要迎回太上皇时好像都没有表现出不满或是不愿的神色来。
朱祁镇见状也不多言，沉默少许后方才道：“卿可知我这条臂膀是被何人斩掉的？”
王直心中一突，某种可怕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
看着王直的神色，朱祁镇冷冷的呵呵一笑道：“你猜的没错，就是你口中心胸宽广，对我期盼良久的我的好弟弟，当今的大明建新皇帝朱祁钰。”
王直闻言顿时一震，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这种事情他虽然心中不愿承认，可是天家无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见王直沉默不语，朱祁镇道：“如此卿还认为我该跟随你一同回去吗？”
“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定然安然无恙的将太上皇安全的送回皇宫。”王直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他目光坚毅，言称誓死保证归程的安全。
朱祁镇摇头，“还不是时候，等和瓦剌谈妥的协议都完成的差不多了，我再回去也不迟，到那个时候或许才是我回去最安全的时候。”
王直喉咙蠕动了几下，想开口最终还是没有将到嘴的话说出来。
朱祁钰笑笑，：“卿忠心一片，也无需再劝我了。我既已作出决定，卿当知道我的性格，不会轻易更改的。”
王直沉默，许久后，道：“臣会查明真相，到时候会给太上皇一个公道！
公道!
朱祁镇笑笑，谁有权，谁说了算谁就是公道。
王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够轻易涉足的，他咬了咬牙，道：“臣会留在这里，直到太上皇安然返回大明。”
这倒让朱祁镇颇为惊诧，他不明白王直这样做的目的，可是看王直的神色不像是说谎话骗他。
再说，他也没什么值得欺骗的。
“随你！”
知道王直的性格，朱祁镇也没有说什么劝阻和高兴的话来，淡淡的抛出一句话，人也转身离开了营帐。
独留王直一个人在营帐内。
王直脸上神色变幻，对于这个决定却是不曾动摇。
也先这边的谈判由于也先如今处于被动的局面，谈判异常的顺利。而另一边，杨善和脱脱不花以及阿剌的谈判进行的同样顺利。
作为大明皇帝钦点的和谈副使，杨善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是口才绝对不差。甚至，如果在现今大明朝廷中评判谁最会说话诡辩的话，杨善绝对能够登上榜首。
杨善就是一个和古时那些光靠嘴皮子就能忽悠的人晕头转向的大才们一样的那一类人。
杨善不像王直那么耿直天真，他很清楚皇帝钦点他作为副使出使瓦剌的目的。而且，太上皇的事情不用他管更加让他高兴，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日后太上皇被迎了回去，再要是闹出什么不愉快来，秋后算账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对于王直想要去面见太上皇朱祁镇，杨善虽然表面上不同意，心里面则还是很高兴的。最起码，这种事情不用他去做了。他只要安心办好皇上吩咐的差事，并且干得漂亮，让大明大赚一笔，怎么说这首功都是自己的。
说不定，日后这政事堂自己也可能凭借这次的完美表现有踏入其中的机会。
于是，杨善狐假虎威的借着皇帝的势，一改之前的处世态度，极为狂傲的出现在了有求于大明的瓦剌大汗脱脱不花面前。
一开始。
大明使团的傲慢无礼让自以为是的瓦剌人脸色有些难看，脱脱不花手下的人都极为愤怒，但又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不过，在哪里胆子大的都有，于是就有一个瓦剌万户长忍耐不住，对大明使团的傲慢无礼极为不喜，他喝道：“大明使者都是这样目无尊卑礼仪吗？来到我瓦剌境内，竟然还如此傲慢无礼，大国风范当真是见面不如文明啊。”讽刺意味十足。
杨善闻言笑笑，道：“礼仪尊卑也要看看是对谁？我大明皇帝曾言，对于朋友自然是敞开心扉，扫榻相迎，热情招待。对于不友好的人呢，自然要比他们还要无礼还要霸道。要让他们知道，尊卑礼仪我们有，蛮横无理我们同样不缺，关键是要看对谁。”
万户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青筋暴起的双手都能捏死一头公牛。他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这分明就是暗讽瓦剌人粗鲁无礼，不懂教化。
可是看大汗脱脱不花等人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敢出手。他心有不甘，愤恨道：“明人只知道耍嘴皮子吗？土木堡一战如果明军也能够有贵使口才这般让人眼前一亮的话，也不至于被也先打的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就连皇帝都给丢了。”
杨善闻言脸色变了变，心中怒气横生。他知道现在不能动怒，这是一道考验，如果不能让对方满意，这一次和谈十拿九稳的局面将会出现变化。
这不是杨善希望看到的，他表面默不作声，脑海中却在快速想着对策。
少许后他说道：“一群临时组建的军队而已，被不懂军事的王振瞎指挥，轻敌冒进，才会给也先可乘之机。之后也先不是一样被我大明轻松击败，狼狈不堪的逃回他的老窝。”
闻言，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变化，而那个问话的万户长明显不信杨善的话，他轻蔑的道：“二十万临时组成的大军，的确战斗力不怎么样。那么不知道贵国的精锐部队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调派他们迎战！”
“我国疆土广阔，种族众多，难免会有一些种族会不定期的闹事，他们都被调去镇压叛乱了。就在使团出京之前，叛乱已经平息，大军也已经开始返回京师。”
杨善淡淡的道，谎话是信口拈来：“就连也先进攻我大明都城的时候也不曾将他们抽调回京，而是另外从国内其他地方抽调的部队。大败也先的军队还算不上我大明最精锐的军队。”
此话一出，不仅这个万户长大吃一惊，就连在场的所有瓦剌公卿大臣们纷纷都脸色巨变，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先的军队战斗力有多强，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但是能够凭借一群临时抽调的部队就能让也先大败而回，损失掺重。那么大明的军事力量该有多么的强大，而那派去平乱的精锐大军又该有多么的恐怖，光是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见效果不错，杨善继续他的恐吓行动。
只见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大明有精锐二十万，京师保卫战之后京师又有四十万大军集结京师，之后接受了最为严格的训练。所有士兵都配备最新式的武器，盔甲。军中还有大量火器，在我们出使贵国时已经开始布防九边重镇，随时应对任何挑衅！”
就这样，杨善结束了他的恐吓。其实也不算是恐吓，但是这样的半真半假才最吓人。他微笑着抬起头，看着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瓦剌的公卿大臣们。
“贵使误会了，我们愿意和大明和平共处，永享太平。动刀动抢的有伤和气，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脱脱不花被吓得冷汗直冒，大明的强大他是亲眼所见。
大明国内的一些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害怕。别的不说，光是他知道的就是大明最近训练了四十万大军，如果让这四十万大军陈兵两国边界，对瓦剌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我们已经讲和，彼此之间就像兄弟一样，还望上国慎重考量，不要妄动刀兵！”
“既然已经讲和，我大明自然不会对兄弟之盟妄动刀兵的。我皇已经严明，只要大汗真心结盟讲和，边境重兵日后自会退去。”杨善笑呵呵的看着被吓得不轻的脱脱不花的人说道；
“一定一定！！！！”
脱脱不花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不少。
汉人重诺，只要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知道日后只要自己这边不去主动招惹对方，大明也不会对他动手的。
前面的恐吓为接下来的谈判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杨善三言两语就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这充分说明了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双方就一些问题展开了商议，基本上都是杨善在提，瓦剌一方在讨价还价。
来之前，朱祁钰曾告诉杨善，利用瓦剌内部不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尽可能的为大明争取最大的好处，同时削弱瓦剌的实力，让瓦剌在五年内无法对大明造成任何威胁。
至于五年后，朱祁钰没说，但是杨善也知道，以如今大明的情况，五年后，瓦剌存在不存在还两说呢！
“我需要火器，还有贵国的新式武器，铠甲！！！”脱脱不花冲着杨善说道；
“这个有些难办？”
杨善脸色有些为难的道：“大汗也应该知道，如今我大明军政分离，军不干政，政不管军，火器现在都归军队管。而且购买出售火器需要我朝皇上的批复，大汗的要求我做不了主。”
“贵使如果能够促成这笔交易，前面所提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脱脱不花知道杨善说的是实情，认真的想了想，脱脱不花发狠的说道；
杨善一愣，心里盘算一番后，他道：“好，既然大汗需要，本使也就越俎代庖一次，答应大汗的要求。但是大汗购买火器等武器装备还需要派使前往我朝京师，亲自面见皇上才能最终促成此事，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多就是真的逾越了。”
脱脱不花点头，嘴里感激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吐，杨善的话他自然明白和了解。
“你我两方结盟，你的敌人就是我大明的敌人。大汗到时候可以要求我朝皇上对瓦剌资助一批武器，用来防范也先或是旁边的鞑靼部落”杨善抛出了一个诱饵，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果然，一听可以得到大明的资助，脱脱不花的眼睛顿时一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大明和瓦剌结盟之后就是盟友，让大明资助瓦剌对抗也先也不是不行。
脱脱不花知道，购买火大明武器装备的事情十拿九稳了。对于杨善三番两次的帮他，脱脱不花也更加热情起来，就差抵足而眠，促膝长谈了。
看脱脱不花的脸色，杨善也笑了，他的目的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
三天后，大明和瓦剌脱脱不花一部结盟协议正式达成。
结盟协议签署之后，杨善看着脸上一群如释重负的瓦剌高层，缓缓而道：“来之前，我大明皇帝陛下说，为了改善我国百姓的生活，也为了呈现两国邦交后睦邻友好的关系。我大明朝廷决定每年花费一千万两白银或是等价物品购买贵国的牛羊等牲畜，不知大汗是否同意？？？”
轰!!
杨善的话就像是滚烫的油锅里突然滴入一滴水，瞬间轰然爆炸。
所有人都呼吸急促的看着杨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时候杨善敢说是在和他们开玩笑，他们一定会暴起群殴对方。
“贵使说的是真的？”瓦剌三号人物阿剌声音都带着颤音，显得极为激动地向杨善问道；
其余人也都眼神热切的看着杨善。
所有人都知道刚刚杨善所说的话代表的是什么？
瓦剌穷吗其他的不知道，最起码，脱脱不花他们很穷一年一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这足改变瓦剌的未来的命运。
所以，就是瓦剌大汗脱脱不花都一脸紧张吃惊的看着杨善，瞪大的双眼中满含震惊和期待。
“自然是真的；”杨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笑呵呵的浑然不当一回事的回答道；
轰！
紧张的等待后，当听到确切的回答后，在场的所有瓦剌高层都疯了。这是喜从天降，巨大的馅饼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又怎么会不高兴，不振奋。
“我们没有那么多牛羊可以交易。”高兴过后，脱脱不花脸色难看，有些失落的说道；
其他人闻言心都跟着凉了半截。
眼看着到手的巨款就将这样不翼而飞，很多人都急了。阿剌道：“暂时是没有，可是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我们日后豢养大量牛羊用来交易就是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抢其他部族的牛羊。”
其他人闻言脸色顿时大亮，纷纷附和阿剌，希望脱脱不花答应大明的巨额交易。
杨善知道时机到了！
他在这个时候也跟着添了一把火，他道：“我朝只和大汗一方交易，至于牛羊的来源，是偷是抢我们都不过问。只要保证供给我们的交易量足够就行。”
来之前，朱祁钰曾让杨善游说脱脱不花共打击削弱鞑靼，杨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他相信，一年一千万的交易，脱脱不花他们一定会吃下去，但是没有货源，他们不敢诓骗大明，就只有抢劫掠夺其他游牧部族了。而这其中，以也先和鞑靼离他们最近，拥有的牛羊等牲畜也最多。他们不敢动也先，不代表他们不敢惹鞑靼。
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脱脱不花红着眼睛答应了这场长久的交易，即便是他不想答应，他手下的部族首领大臣们也会逼着他大营。
这是来之前，朱祁钰就算定的。
朱祁钰不担心瓦剌，一个内部矛盾重重的瓦剌不会对大明造成多大的麻烦，他根本就没有将瓦剌放在心上，他需要注意的是瓦剌和大明的邻居鞑靼。
这个同样是属于蒙古后裔的一支在日后将会扫平瓦剌各部，成为大明的劲敌。
一直处于混乱状态中的鞑靼战斗力比瓦剌还要强，统一后的鞑靼综合实力更是甩瓦剌好几条街。
他们才是朱祁钰需要考虑的强敌。
五天后，前往也先部落谈判的使团一部除了王直外都已经和杨善汇合。知道了王直的选择，杨善没有动怒，也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王直既然要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第二日，使团启程回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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