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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妖其七

    汤继之批阅完最后一份公文后,大松口气,乾溪偏僻,并无甚大事,多半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杂务,不多时便处理尽了。完后,把公文整齐叠在桌案上,置笔架上,他习惯性地一摸袖口中的黄纸书卷,心血便沸腾起来,但旋即又有了些慌张无措,四顾无人方才隐去一抹骇色。

    卷在他袖口中的,便是当年他家先祖在仙门求道时所得的一卷道法卷宗。他日夜携在身上,如一个烫手山芋。

    本朝律令,官员不得修习任何术法。故这卷祖先留下的术法他日日观摩却不得练习,实是惋惜。他年轻时热衷仕途,一瓢热血想要尽忠报国展报负,可惜却只落得个芝麻大的小官做做。无限郁闷时找出了昔日先祖留下的道门秘辛,有心修习,却又不舍十年寒窗换来的这个铁饭碗,遂两头纬艰。

    这时,一衙役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大人,有位风尘道长前来拜谒。”

    “哦?”汤继之神动,旋又问道“现下那位道长身在何处?”

    衙役:“禀大人,其人正在后衙等候。”

    汤继之喜形于色,吩咐道:“备好茶水礼待着,与道长说本县随后便到!额,现下谁人招待?”

    衙役:“大人放心,二公子在招待着呢!”

    汤继之:“记住,切不可怠慢!”

    衙役应诺而去。

    又想到他那小儿最不喜道人,怕是会顶撞冒犯了仙长,忙不迭地打理了仪容赶至后衙客厅。却发觉汤渠正陪着这位道长有说有笑的,浑然没有任何不礼之态,这才松了口气。

    汤继之在门前正了正官帽,遂走入与之见礼,但见其人双目无尘,姿态仪然,心想定是位得道高人,许能解了自己心下困惑。乃笑迎进去:“仙长今日一来,真令某这小县衙蓬荜生辉呐!”片刻后又歉疚道:“本官公务繁忙一时难以脱身,来的迟了,招待不周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道长还一道礼:“汤大人言重了。”

    说着,汤继之在上首落座。

    “父亲,这位乃是风尘道长,原在无念之地的白云不在山修行,后来云游四海。”不等风尘开口,汤渠就抢道“现在道长想在乾溪置座道观安定下来,您就帮忙登记下呗!”

    “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汤继之瞪了眼不守礼数的儿子,歉疚道:“小儿不识礼数,多有冒犯了,还望仙长莫要见怪。”

    风尘忙道:“汤大人哪里的话,风尘尚要多谢汤二公子指引前来县衙的道路呢!”

    汤水生又插嘴道:“道长不必客气,我家先祖也与道门”

    “汤渠!”不待儿子说完,汤继之忙喝止,见风尘神色无异,方缓了神色,乃问道:“仙长是一人来此?可有旁人?”

    风尘:“还有贫道的一个弟子书竹。”

    汤继之:“不知小仙长身在何处?为何没来?”

    风尘:“贫道让他在客栈里等候。”

    一阵寒暄客套后,两人方切入正题。汤继之有心向道,自很高兴风尘来此置观,也方便他问道。但朝廷法令在前,他还是不得不依着程序来。

    汤继之有个癖好,喜欢在日头沉下西山时提留着一个鸟笼去笼子巷里转悠。那时候,清凉的穿堂风刮过脸面,顿时便可解了白日里积压在身的暑气,好不舒爽。

    笼子巷的两边都挂满了鸟笼,是乾溪最有特色的地方,沥青的砖石铺成路面,宛如密密麻麻缝合在一起的布丁。今日他穿了件水蓝绣鸟直裰,头上戴了方同色东坡巾,和往日一样悠闲自在地漫步其中,踩着匍匐地面的几丝凉气,耳边回旋着高低粗细不同的“啾啾”鸟鸣之音,走向巷子内里,窄窄地,深深地。

    巷子里头有处宽敞地方,有人在那儿支了个棚子摆了几副桌椅供来人休憩,巷道幽深不见天日,热天里不失为一处简陋的避暑“胜地”。当地人便给这里取了个诨名,叫做“鸟脖子”。

    汤继之挑了张里侧靠墙的椅子面墙而坐,装着黄冠凤头的鸟笼就搁在旁边的桌子上。

    不多时,身后便有了一阵扯椅子的响动,几个汉子忙完一天的劳作便来此处休息,等到他们媳妇做好了晚饭再回去。方坐一会儿,这群人就开始细细碎碎起来了。

    其中一人说道:“你家媳妇饭做的快么?我家的贼拉快,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另一个怂恿道:“多玩会儿嘛,忙活一天了好容易来放松一下。”

    剩下人也跟着附和:“是嘛,多玩会。”“你不会怕老婆吧?”“没事,大不了来哥家吃!哥家饭多!”“哈哈哈”

    步声嗒嗒,鸟鸣嘶嘶,大抵是有人在逗鸟,这里人流混杂,来这里的人也喜欢谈天说地,在这里走一遭,便能听到一两条新闻异事,久而久之,这里逐渐变成了成了很多小道消息的流通地点之一。

    有个汉子突然道:“哎,今日那个道士观子上梁,你们有去送礼吗?这可是咱们乾溪第一家道观啊!”

    有人答:“哪轮的到我们啊,自然是那些有钱人去送咯!”

    另有人嬉笑道:“一个铜板也是礼啊,去蹭蹭仙气,说不准将来能生个文曲星,哈哈”

    “”

    “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了今天遇见的一件怪事。”

    听声音便知是福运菜馆的那个小二,此人人情练达,四处逢源,什么小道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听他如此说,汤继之起了兴趣,竟不顾忌讳侧耳倾听了起来,笼子里的鹦哥儿也学着主人模样歪着脑袋梗着脖子。

    小二犹疑道:“这事儿我也不好说,怪怪地。”

    “我说啊小二哥,你吊人胃口这就不厚道了,快快说来!”

    “说嘛说嘛,别扫兴啊!”

    小二神经兮兮道:“嘘,那我说了啊,你们别给我说出去咯!”

    众人齐呼:“保证不说!谁到处八八谁就是小狗!”

    小二这才放心道:“今天啊掌柜的让我去那道观送礼,结果啊我一进道观你们猜我看到啥了?”他把声音压地更低了,不过汤继之依然能听到他说的什么:“我一步跨进道观门就撞见汤县令家的小公子和道长在那里手牵着手c面对着面地站在那儿不动!你们说他们在干啥?”

    大家仿佛都懂了,唏嘘了几口,又有人道:“他们俩个不会那啥吧?平白无故地俩大男人手牵手面对面?”

    “我早就知道他们俩了,那汤二公子以前在渡头撑完船就回家,自打那道长来了,天天往道观那里跑!”

    “对对对,我碰到过俩回,跟他打招呼问他咋跑观子跑的那么殷勤,他跟我说是向道长求问道法,全乾溪的人谁不知道他汤二公子素来最不喜道人了!”

    “啧啧啧”

    他们聊了一阵又很快换了话题,瓜田李下,扯完东家的茶扯西家的饭,等西天最后一抹红晕尽消了后就各自叽叽咕咕地散去了,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角落里背对着他们并把他们的谈话尽收耳底的汤继之。

    对于这群人所说的自家小儿子的绯闻,汤继之并不甚在意,冷笑几句,无聊之人是最喜掰弄是非的,必要时添油加醋也是有的,正所谓,市井之言,不可尽信。

    在外面消遣了一会儿后汤继之便回了家。迎面正撞上小儿汤渠手里捧着一个大红盒子乐滋滋地往门里跑,便唤住了他询问。

    “几天后便是风尘道长的仙辰,这是我给道长准备的寿礼,”汤渠挠着头一脸难为情道:“爹,您帮我瞅瞅我送的这礼行不?”

    汤继之摸着羊须道:“送礼贵乎心意,你若真心送他,他必是喜欢的。”

    儿子乐呵呵地捧着盒子回去了自己的屋,汤继之便自去了憩室,将装鹦哥儿的鸟笼命婢女挂在墙上,自己则在一架山水屏风旁坐下,安静地享受着两个娇俏婢女给自己按肩。

    “牵着手牵着手!”

    “面对面!”

    倏地,笼子里的鹦哥儿叫了起来,还是学的那几个汉子的言语,身后两个婢女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汤继之怒喝一声,人和鸟都定住了。

    渠儿不喜道人,为何独独与风尘交好?市井之言,不可尽信,又不可不信。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有猫腻。

    想着想着便站起身来,在憩室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两个婢女手足无措地对看一眼。少倾,他又自发讪笑起来,心道:“汤继之啊,你居然会听信这些闲言碎语,真枉为读书人啊!”

    然后,他便把这桩荒谬的心事给沉到了心底,一门心思放到大儿子汤流的学业上去了,也不在过问这些流言,汤渠和风尘越发频繁的来往也不再过问。直到那一天,风尘与骨妖在街道上大战之后的那一天,做父亲的才发觉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岂有此理!”

    汤继之少有地大发雷霆,“啪”地一声将婢女端来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他红着双眼绕过正战战兢兢收拾着茶杯碎片的婢女,逼到正跪在地上的汤渠面前。“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父亲,孩儿不孝,从此后要在莲花渡撑船,”汤渠却是异常地平静,一字一咬道:“渡满一百人,三年不归家!”

    “二弟,你在说什么!”原在书房念书的汤流也闻声赶来,听弟弟说出这种话,惊道:“快些收回,莫要惹父亲生气!”

    汤渠仍然一脸坚决:“渠儿心意已决,望父亲成全!”

    “你”怒上心头,汤继之干指着二儿子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颤巍巍地将手悬在半空。汤流见状,忙道:“父亲,渠儿年少气盛,许是一时没想通”

    “你给我回去念书,今年若是考不中我要你好看!”汤继之厉声一吼,大儿子自讨没趣,愣了愣后便红着脸退走了。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风尘?!”半晌,汤继之才说出话来,而他说出的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大为吃惊,几乎是信口说出的,却似乎也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汤渠抬头看了看父亲,道:“父亲既知晓,孩儿便也无话可说了,孩儿在此拜别。”

    “你信不信我马上去拆了那道士的道观?!”汤继之咬牙切齿,咯咯作响。

    汤渠闻此,站住了,背对着他低沉道:“若父亲这么做的话,恐怕今后我们父子俩就会骨肉分离了!”

    官场二十载,有人奉承他,有人看不起他,生平第一次有人威胁他,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汤继之怒极反笑,竟疯狂地仰头大笑起来了。之后的事也记不太清了,大抵是汤渠闹腾了一番后离开了家,唯记得那日汤渠临走前最后说了一句“父亲保重!”

    他没有去细究自己儿子离家不归的原因,只知道一切都是因风尘而起,他不是蛮横之人自不会去拆了风尘观,然而自那以后他便开始仇恨起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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