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指小道,一条向东,一条向西。凤吾走的向东的那条叫作“野人行”,其尽头是莲花渡。路边荒草丛生,虫声窸窣交鸣,生机盎然。
少年腰左系着乾坤葫芦和白帝箫,背上背着的干褐色的山麻囊中插着神剑句黔,剑柄裸露在外,煞白森然。穿的干练,脚程轻快。
“咕呱!”
听这一声,凤吾惊得不轻,已预感到是什么了。转头一看,果然,五足银蟾一箥一箥地朝他蹦着过来了。暗忖道,这厮浑身剧毒,除自己之外的人触之即死,是万不能带到人间去的。更何况,行侠仗义时,有个蛤蟆在身旁,太损自己威风了!
别的仙家名士养的灵兽都是什么月山凤呀c九色鹿之类的,带在身后,气场都增了几分。而他,因被一只毒蛤蟆缠着,别的灵兽都不敢亲近自己,每天还要忍着那满身的疙瘩给它洗澡。心里着实懊恼。蓄足了怨气,便虚踹了五足银蟾一脚,喝道:
“快回去,你跟过来做什么!”
五足银蟾高挺着胸脯,鼓着腮帮,硬是不走,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可是,它并不知道,当年被它一尿救下的小儿早已忘了前事,变了性情。
见这蛤蟆有意跟自己杠,凤吾心中气结,却未发作,伸手到腰侧拔开了乾坤葫芦的塞头,口中默念几句法决。随即,葫芦口处刮来一团白雾,“嗖”地一声将五足银蟾卷了进去。
塞上塞头并晃了晃葫芦,他阴笑道:“既然你不愿走,那就呆在葫芦里凉快着吧咳咳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有个坏毛病,就是肚子饿极了后会饥不择食的,嘿嘿!”
“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
葫芦里传来五足银蟾强烈的抗议。
五足银蟾叫了好一阵,消停后,凤吾顿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心情舒畅,叼着朵野花在嘴中,哼着曲儿前行。
未几,有细细碎碎的女人声传来,尖锐刺耳,怒气冲天。寻声看去,长至人高的一丛草后转出几个女人来,她们个个穿罗簪银的,富态流油以众人簇拥中的那个中年胖妇人为之最。
这些女人面色极为难看,骂骂咧咧而来。
“他算个什么东西!拿根船桨当尚方宝剑,瞧把他能的!”
“就是,渡头又不是他开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过!”
凤吾见了她们,照着话本里说的那样,脸上洋出笑意,迎了过去,歉然一揖道:“几位姐姐,叨扰一下”
胖妇人正跟女儿丫鬟们撒着气,见有人走来与她们搭话,本不屑理会,但见来者是个极有姿貌的小道士,便敛了些怒意,道:“呦,小道长只看的到年轻的姐姐,却看不到我这个老女人?”
“您也是姐姐啊!书上说凡长的好看的都是姐姐!”凤吾口似抹蜜,满眼真诚。
见眼前的小道士愣头愣脑的,众女子皆以手帕掩口“哈哈”地笑俯了身子。刚刚的不快似是全给抛之脑后了。
凤吾试探着问道:“不知各位姐姐方才因何事而恼?”
胖妇人顿时一脸晦气,将帕子在面前一挥,嫌弃道:“快别提这事了,一提我这心肝脾肺肾都要爆了!”
说着,她双手插腰沉了会子脸,肥胖的身子喘气时剧烈地抖动,身上银的铜的“叮叮”作响,忿忿道:“正巧,小道长,你来替我们评评理,这莲花渡地上自己长出来的,谁都能过,那老不死不就是一渡头撑杆子的嘛,凭什么不让我们自己叫船过?!”
她女儿也跟着搭腔道:“更可恨的是,他还把那种腌攒秽物泼到我们叫来的船上。为了赚黑心钱他可真什么都敢干!”
“那诸位姐姐为何不坐他的船呢?”
“小道长,你是不知道那厮多黑心霸道,他那小船又破又烂,一次只能载一人,而他算钱却是按次数算的!”一个灵巧点的婢女煞有其事道。
胖妇人在一旁补充着:“咱们也不是计较钱的人,只是他这行径忒叫人受不了!”
这听上去简直就是书上说的“地痞流氓”啊!身为侠客,是不是该惩恶扬善了呢?
其中另一个婢女谨慎道:“可是,那老船夫说是因有骨妖作祟”
“呸呸呸”胖妇人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啐道:“什么骨妖作祟,青天白日的别瞎说,我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什么妖祟,要真说有祟啊,就那老不死的最像了,阴气森森的!一个人怎么活成这副德行!”
凤吾心血涌上,骨妖?越来越有意思了。
“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去浃水的方向只有两条道啊”
“那就走另一条,老娘我要是坐了那厮的船过渡,头拿下来给阉人当痰盂!”
“可是夫人,另一条路是‘死人行’,俗话说的好,宁走野人路,不向死人行”
“什么死人行不行的,老娘是大活人,你们也是大活人!”
胖女人狠狠揪了婢女一把,婢女痛出泪水来她才罢休,也不与凤吾道别,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死人行不就是师兄走的那条路吗?
关于莲花渡,《婆莲经》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老妪,土著也,养有一女。女及笄之年,有姿色,待嫁。为樊城世家相中。出嫁日,女求母同去,妪不忍离母地,遂拒,女乃垂泪曰:‘今后骨肉分离也!’几年后,妪溺水中,身化为莲,四季常开,似待亲女归来。”
莲花渡,传说中老妪葬身之地,放眼望去,足占有两亩田地。现明明是燕子回时,却有无数粉白的莲花亭亭玉立在满目的碧色中。
凤吾心道:怕这莲花只有在老妪亲女回来时才会谢掉了吧?不过,想想也是虚妄,这段传说流传至今起码也有两三千年了,女儿也应是早已化为白骨了
“喂!小子,你还过不过渡了!”
有一人立在埂下,冷冷地朝凤吾看了过来。他短褐单衣,皮肤焦黑,戴顶斗笠将脸部全罩在阴影中了,只有一双眼睛锃锃发亮。其人动也不动地僵直在那儿,犹如一座黑黝黝的铜像。
他便是那群女人口中所谓的老船夫吧?身材长壮,说话时声如落雷,眼神炯炯,除了他身上比寻常中年少了些血气外,哪里看的出来“老”了!
凤吾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这厮不会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以这般姿态盯着自己吧?
见来者久久未有答话,船夫有些不耐烦:“要过赶紧上船,过了日中我可要歇船了!”
“船家,稍待!”闻此,凤吾忙叫住了他,纵身从埂上跃到了船头。管他是人是鬼,或人鬼勾结,今日一并收了替天行道!
只见船夫抄起一根端头裹着淤泥的竹竿,大步跨到船上,船身轻轻一晃,便拨开几圈涟漪从渡头挪了开去。盘腿在船头坐下,该少侠开始审视最有可能的作案工具——这艘破旧木船。
船身多处破烂不堪,散发着木头腐烂的气味,而衔接船体的铁丝也多是锈迹斑斑。但就算破败如斯,这艘船却意外地吃水很好。光这一点,就很是可疑。
但是,若这厮是妖鬼之类,璇玑门又怎会留他至今?
若他只是个地痞流氓,当地官府为何会放任不管?
“船家,您呆这儿有几年了吧?”
“撑船这行当挣钱不?”
“这儿有没有什么妖怪出没?”
“听人说这里有骨妖,您见过没?”
“”
试探性地问了其一连串问题,对方却只是沉默不语。凤吾觉得更可疑了!
一切皆是迷。再偷看了眼船夫的神情,脸色黯在斗笠底下,辨认不清,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他开始盘算起来,先等船靠岸,结账时趁机打晕这厮,然后直接用读魂术,便能知道其中内情了。想及此,竟兀自嘿嘿笑出声来,窃喜着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突然,耳侧有怪音作响,瞥眼看去,凤吾整个人都震悚了!
是个半出水面的骷髅骨架!它阴森森地发白,没有皮肉,空洞的眼窝黑不见底,一排白牙紧紧地咬合着,生硬地扭着脖子,双手“咯吱咯吱”作响着把两朵绽放的莲花绞成了碎片。
“骷髅!!!有骷髅!!!!是骨妖!!!”
凤吾初次见了真的骨妖,骇破了胆,哆嗦着手指着它,冲船夫大声嘶吼道。可这船夫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依然以一种不清不楚的神色继续撑着船。看来,这厮的确是很有问题!
极度惊怖中,之前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豪情壮志顷刻间飞散地丝毫不剩。
他手忙脚乱间急抓出大把的符纸——这些符纸都附有长老们的法力,一般的邪祟都能驱散。方想要往那骨妖处掷去,只觉后脑一热,登时天旋地转起来。
眼前诸景开始迷离颠倒,心中惊道一声:完了
年少意气作轻狂,儿郎初涉妖邪事,身陷囹圄前途断,安能险境化逢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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