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郁后 > 正文 五十九。 茶靡旧梦
    折春秋大梦作枕,壶中日月袖里乾坤。但逢秋序灯明岸渚,中元节破晓旦婴萧。前夜口口相传所说百鬼夜行,稚子床铃缺引恶风,血月高挂悬空欲坠不坠。

    国民皆道凌絮为不祥之兆,父王母妃无可奈何只得待她六岁以后将她遣到郡主府。

    高檐祭挂纸笼意将孤魂投生,凌絮要寻的是蓬莱池初见的那位姑娘。自那姑娘顾盼生姿回头瞧诸葛时,一颗心早已被那姑娘捏了去。

    怕铺东枯肢头颅的林,怕魑魅魍魉惊散的雾,怕长吐血红尖舌的鬼,怕夜行惊异尖叫的人。为她所向披靡,年年中元节子时提剑去寻。未见她,后闻她入宫,难以接受爱也变得扭曲。

    拜金石阶上叩首天子,只为一一瞧她。瞧她的惊鸿,瞧她的婉约,瞧她的娇羞。以及自己被她嗤之以鼻的爱。

    酒入豪肠化作剑气,剩下的三分化作月光。借酒浇愁也解不了千愁,中元节子时寻仙再逢。依旧是水做的眉眼,体香盈了一楼,氤氲缠绕着湘玉。

    伸手环拥她。

    提笔书情却被无情驳回,竟是以帝上为由。可这爱啊,从不是朝朝暮暮的清酒甜酿,而是蓄谋已久的阴谋一场。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她,冰河亦是她。

    “我从不知,我对你这几近疯狂的喜欢,这踏过森森白骨趟过脉脉山川的喜欢,竟让你如此引以为耻。”

    她说她不鄙夷这段感情,可它太苦了,太难熬了。她不能接受自己那段隐晦的爱。

    辣日炎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我坐于阴暗的佛堂里,将那佛经一遍一遍吟唱,云鬓花颜金步摇,是我割舍不下的荣华尊宠,萧氏,孤傲清高的萧氏,藏了蛇蝎心思于木鱼声阵阵,开光的佛珠在指尖把玩着。

    “他倒是会藏,天子寝衣,呵。”

    朱唇轻抛出讥讽的言语,心里早已如明镜一般。我缓缓直起身子,那锦绣华章,是天朝的繁荣昌盛,却掩了暗流汹涌,徒让人仰慕。“她敢做初一,我便做十五。”

    傍晚已过,搭了婢子皓腕至仪秋,宫道弯弯,莫如人心难测。

    “美人近日可安”

    蜗篆壁,雀巡檐。朱墙琉瓦,绿蚁新醅,连同盛世河山织就这融融春岁,藏在春傩及至的野桃衫袖里。连云攒聚,像极愁蹙的眉心。笔山墨沈无重数,会摹蛾眉不画心。

    难得讨了这样看厌的清闲,却总被不厚道的声音驳了去,花湮心道好生煞风景。

    来人絮妃,我拎葫芦的手不由自主掩上鼻尖,一个刁钻的喷嚏。

    “啧啧,可惜了好酒。”

    我不惯在孟春醉酒,不啻辣得同那日头一般,且醉完便是汗津津的难耐。今儿啊,许要破例。

    “新酿勾人,妾怠慢了。”花湮似嗔似怪,咯咯调笑“娘娘可来的不巧,委屈您先用茶了。”

    眼里眉梢却皆是晕不开的愁恨意,一双丹凤三角眼上下打量花湮,醉酒的女娇娥哝,艳若桃李,连着这屋内陈设皆染了春意。着萧凌絮以盛世山河织就的云彩全不如她眉稍含情,可我,偏见不得这好。“

    茶倒是不必了,本宫可没想着在你这儿久留。”

    檀口轻启落于上座,“而今这宫中可巧出了一桩大事,依本宫见呐,那侍卫便是有偷天的胆儿,也千不了这件事,可若是有另有隐情怕是也想的通了,美人觉得呢”

    明明是下了阿鼻的恶鬼偏偏披上了如仙似佛的面纱,让人瞧不见真容。予她三言两语,不信她参不透。

    阮孚酣饮,金貂换酒。酒可以介眉寿,可以销长愁,可以骗巧儿么,又有几分胜算呢花湮歪歪头,举起的手比在眼前,“有这么大一星点。”

    可指隙间是一张藏着讶然和愠怒的美人脸。

    “咦,絮妃娘娘。”絮妃娘娘是哪个。花湮不防备递手过去,蹭了蹭彼方此方的额角。“啊呀,烫啊”

    撒娇是花湮打府上读课业那会儿便惯的一门独学,祖爷爷看破不说破,却能把比龄群堂兄弟绕得无头苍蝇般。如今功夫见长,却不是个长久活计。

    我摇摇脑袋,“絮妃娘娘啊,那卒子一家给您这么一说,兴许还要丢多少颗人脑袋。”“娘娘信佛,妾还以为,佛家慈悲。”

    “

    所谓红颜知己,就是一个能与你在灵魂上达到深刻共鸣的女人。她是内心彷徨的倾听者,因为是红颜,有喜没有爱。娘娘明白吗?”

    更深夜重,沉云低低地压着,四下里寂寥幽邃,间或从婆娑枝桠中透出半轮月,片刻消散。那样大的雪啊,银白的玉屑洋洋洒洒覆盖了凤鸾。

    隐隐约约地烛火儿跳跃在一片素白里,拂去歇在发上的雪,揭开厚厚的帷帐,掌灯而入。缭绕了一室的酒香醉人,把手里的东西搁下,打落她手里的酒钟:“为何你因我一厢情愿便作践自己?”

    烛火通明,也不知那白昼黑夜,散了满地的杯,目中几分醉意瞧上了窗框,痴痴便成了音。

    红裳数丈,早已褪下了那素色锦装,曾几何时,独爱这红裳,也如那火耀般骄人,那空旷的殿宇也不知何时出的音,绕上了横梁,醉目扫了来人,带着酒气嗤言起。“我也许还是陷在你的情深里了罢。”

    “怎的,竟连你萧凌絮,也要来笑我了么”

    她一身酡红里衣灼了萧凌絮的眼,江山风雨骤,吹落了雪满头,满室的浮华依旧如今看来却是冰冷孤寂,转身前醉别后,斩断了多少风流,竟是素衣不复。

    “湮之一字,没有当初的你,哪来的萧凌絮,更况谈湮。”

    饮罢一盏病酒,灯尽话未收。原来尘寰兴衰历尽,尝透甘酸苦辣,春花秋月不过浮生佐酒,红衣如血染透了一身傲骨。多少事说已休,都不由得你我。

    “千重深宫纸醉金迷,生死恩仇你早该看遍,大起大落从未惧怕,又如何作出如今这般”都说红尘千丈不可留,却到底羁留。

    “你合该晓得,从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

    倏尔风来入骨般凉,蹉跎了经年,却未醒酒半分,目之所及,指尖轻挑处,尽是繁华巍峨,衬醉意痴狂

    “贪嗔痴如何解得”

    采撷夜色如许,曾醉看繁华千丈,也未弃青木,阑珊处最是醉人,撩人三分心性,她提酒尽罢

    “谁人无这痴之一时,譬如今日”

    风雪洒满了枝桠,蒹葭又去了何处,无人知晓,醉了人的是那醇香的酒,山河才是那人痴梦,醉语呢喃了去处,似与那故人叙旧“萧凌絮,你又可曾甘心几个月的苦心白花在那人身上了。”

    萧凌絮挪到她跟前坐下,提过酒壶,在花湮面前置上一杯,另一杯推至她前。五湖烟柳,不系归舟,收敛锋芒养精蓄锐,才是她该做的,宿世劫缘从来就不该躲避不该认命。

    千里梦归,大梦三千不过纸醉金迷一出闹剧,饮尽余杯欢不问离世愁。醒了还是辗转在逃不脱的宿命。纵然万言在口,音节顿在喉头破败不堪,到底说不出。

    “我如何痴我如何不甘心,可我花湮就这么活着。”

    你不贪世不恋尘,你如何挽回你的骄傲,你如何顾及你的女儿你的母族,因了你一己之私便让他们今后都生在千重地狱里,嗯

    红尘风雨路三千,千杯一笑泯恩仇,偏头斜看窗框外,飘飞的霜雪随风纷沓,阴翳的云结群布了漫天,这殿宇的红烛似暗处无二的耀火,随来的风飞扬了红绸,执了面前的酒,似对故人般说道

    “萧凌絮啊,你倒是看清了。”

    “鸿浩也难囚野心,奈何这假面的戏场,你败了,败给了这,天下的主。”

    静默了音调,山河浮华也不过尔尔,穷其了才智,百年后,终归是一~杯黄土,将万千枯骨堆砌,听她言罢,眸眼深邃了暗色,尽酒而抒“我竟是不知所求了。”

    一身火耀的色泽,似妄想蕴暖这冬的寒意,无骨般低垂了臂膀,她呢喃声迷了风霜

    “旁人皆羡你位及,恐一生终难一一回肆意,真真可叹。”

    执酒笑看了眼前女子,似恐风霜迷了眼,穷及了目,方方与她碰了盏。

    一隅灯火阑珊,人影憧憧弥漫着醇郁酒香。烛火拉长了影儿,枯黑的枝桠蜷缩躯千伏在地上,痴极嗔极。

    “你迷了,迷失在这四角皇城。肆意恣意,你该清楚,求不得的,当勿牵勿念,恐成执念。”抚平衣褶平摊双手,坐定穆穆,抬眼看她,声调平平:

    “你觉着,该恨谁”“此举,护着你。”

    抚甲如沉雪,众生枯荣未定,女子不语。执酒盏的手指骨分明,拖起那红绸起身持了那玲珑宫烛,踏着那殿宇奢华去迎外屋霜雪。料峭北风寰宇,宫灯阑珊望皎月疏星,踏碎了一地新霜。

    “解怨释结,我不恨,只怕”

    将酒撒向霜雪飞絮,怨怼的痴人如何之多,不过终是茶靡旧梦。

    “我只怕,那一阕阕忧思成这枯骨万千,你说这里可有静士。”

    女子转身低垂了眸眼,透过宫烛璨比烟火的光能瞧清那深邃的黑,猛然抬头瞧上了后方的人“你说,我这脚踏的霜雪,底下可曾沾染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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