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央被沈君故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他的目光太深太沉，遥远深邃如同亘古河流，缓缓落入她的心里，平静的掀起惊涛骇浪。
傅书央仰头，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上学时候养成了习惯，谁盯着她看她就死命瞪回去，直到对方败下阵去。
这招在课堂上屡试不爽。
她上学早，在同班同学里年纪最小，也最乖，老师们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那时一个班少说有二三十个学生，老师的眼神通常在离开黑板书本后无处安放。若是有谁不小心突然撞上了老师充满期待的目光，接下来的课心里就真真的是七上八下c惴惴不安了。被点名恐惧支配着的感觉，是最难受的。
老师的眼神无人敢触及，所以理所当然，最受宠爱的傅书央成了老师目光的焦点。
不管是谁，也不管有多乖巧，时间一长，人总会生出些叛逆的心思来。
傅书央的叛逆虽然来得晚，但终归是没有迟到。每次老师的眼神一停在她身上，她就立马抬头毫不犹豫的瞪回去。很多时候，她会坚持的久一点，直到老师们转开目光去。
这个毛病被彻底治好，是在初三。
傅书央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从那时起，她改掉了谁瞪他她瞪谁的毛病。
数学是她的弱项。小学勉勉强强还能考个十分，到了初中，卷面分数便一直停留在六七十分了。
才初三啊，往后漫漫中学路，漫漫数学课，她可怎么活呀。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就势趴在课桌上思考人生。
教数学的老师，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老头，平时严肃的不得了。每次考完试看到傅书央的成绩，都要一叹三摇头。傅书央每次在同学的目光中走上讲台领试卷，都如芒在背，羞愧的不敢抬头。
数学老师从黑板前转过身来，手里的粉笔准确无误的砸向了趴在桌上的傅书央。
傅书央腾地一下站起来，四处张望想要找出砸她的人。
老头略显沉重的声音从讲台传来，“别看了，我砸的。”
傅书央一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头很严肃没错，老头对她好也是真的。虽然她的数学成绩差到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之间浓浓的师生情。
傅书央不说话。
临近下课，老头干脆停下讲课，站在讲台上一直盯着她，盯得傅书央一颗心满是愧疚。
知了在窗外的绿荫里歌唱，室外的空调外机发出呼呼的声响，教室里同学们翻动书页窸窸窣窣脑海里关于那个盛夏的记忆无比清晰。
傅书央被盯得难受，于是抬眼盯回去。她知道老师为她好，然而这种感觉于她实在是莫大的折磨。心里一别扭，就和老师杠上了。
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倔强和骄傲，像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老头坚持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正好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背起书包欢快的冲出教室。
她的老师，那个花白了头发的老头，慢慢的慢慢的收拾起课本和教案，一步步走出有她的教室。
傅书央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老师不会原谅她了。
她很想追上去，和严肃的老头说一句对不起。然而，她的胆小，她的怯懦，她的犹豫不决，终究使她退缩。
之后的日子，如每一个已经过去的日子，重复单调的轮回。只是，她的数学老师，再没有将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再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她笑过，再不会对着她一叹三摇头然后告诉下次会更好。
她想，她的老师一定对她很是失望吧。可她永没有机会当面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傅书央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将咄咄的目光收回。她这毛病，怎么又出来凑热闹了。
沈君故失笑，不知她刚刚想到了什么，一时笑一时又有点悲伤似的。
他不会问。如果她想告诉自己，自然是会说的。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以后若是想来公司给我送饭，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我好做安排。”沈君故目光落在她发顶上。她的发质极好，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清香。
傅书央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眨着眨着就让他的一颗心陷进去了。
“送个饭还要做安排，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吧。”她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
沈君故皱了皱眉，有沉重蔓延至心头。“我怕又像这次一样误伤你。书央，我是真的怕。”
“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答应你，以后我来也一定通知你，别自责了好不好。”傅书央安慰孩子似的。
沈君故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这么晚你一个人不安全。”
傅书央跟在沈君故身后。他的公司很大，这一整层只有两个办公室。一个是他的，另一个大约就是林文鹤的了。
整个办公区走廊的灯都亮了。
她看着映在玻璃墙面上的高大身影，心头又一次涌起酸胀的感觉，连带着鼻子也酸酸的。
他们慢慢走出公司，慢慢坐上车，慢慢回到家。
沈君故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回来住，然而一进门，一股自然的归属感瞬间包围了他。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以后都在家里办公算了。不过，如果傅书央在的话，他可能一件事也办不了。有她在的地方，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傅书央一回来就钻进厨房，根本没注意到沈君故的这些小心思。
他今晚一定又没吃晚饭，买给他的夜宵也全弄洒了，现在恐怕饿得慌。他妈妈说过，他的胃不好，不能挨饿。尽管自己厨艺不精，给他下碗面应该没问题吧。
沈君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小身影，忍不住问了一句，“又饿了？”
傅书央回头白了他一眼，“我是做给你吃的。妈说，你胃不好不能饿。”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被锅内烧得咕咕响的水声覆盖。
她熟练的下面c煎蛋c出锅c盛碗，一套动作竟行云流水般，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记得，傅书央是没什么厨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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