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紫烟身上的火焰不停摇晃跳动像是被风吹拂似的。可惜这个地下之洞没有风。
“姐姐，我好冷啊。”一个小不点的声音响起。
“不怕，姐姐搂着你，就不冷了。你睡一会儿就不冷了。”
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顾紫烟的心底发出这样的声音。姐姐，我也是姐姐，我也有弟弟妹妹们要守护。守护他们，是我唯一能为爹娘做的。我要守护！守护我的家，我的弟弟和妹妹们。就这样在心底默默的念给自己听。她身上的火焰一点一点的没入了身体当中。
老人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竭尽全力的在护着这些孩子，这位人修再不收敛他的火焰的话，这土洞里的人都将被冻死在这里。
望着冰冷的雪洞内，被冻得战战兢兢的混血儿后代，顾紫烟却没有什么抱歉的情绪产生。她皱了皱眉，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对。
“这是你们的由来，你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是人修而不是妖修或者魔族修士？”
“我娘是人修，她因为自从修道之后就没有吃过一丝的荤，身上总是一股清香的味道。而妖修不吃肉的很少，即使是化形后的大妖，身上也会有一股味道。不能说难闻，但终究还是比不上清香扑鼻。而魔族身上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顾紫烟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她自从六岁以后再也未曾吃过食物，只吞食辟谷丹。无论荤食还是素食，她都不曾沾过嘴。吃了几颗差点要了她命的灵果。半年前开始喝了几口小酒。吃了几根蔬菜。她没关注过自己是什么味道。身边的人也没人说她一身清香。但也没说她臭。所以应该是还好。炼丹师虽然有灵敏的鼻子，但并不太在意味道。大不了关闭鼻窍。这世上没什么比有种炼糊了的丹药更臭不可闻。
虽然这丹药即便是完好无损也依旧是臭不可闻。
所以顾紫烟的身边的人算不算“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而顾紫烟则是“与不善人（臭丹药）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另类解释呢。
不自知者，不明！
“就这个说法，并不能搪塞我。这种拿味道分辨的方法，太靠不住。”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区别方法。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从肤色来区分。人族的肤色和妖族的截然不同。妖族修士，因为气血旺盛，肤色要偏红一些，粗糙一些。人族修士的肤色则是白皙光滑细腻有如玉质。而魔族则是惨白一些。”
“我很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事。要么你直截了当的告诉我，要么我直截了当的自己搜。”说着顾紫烟伸出了一只如玉的手。
“阁下别急，还有一种方法，这是老朽知道的最后一种方法了。那就是用魔灵角来分辨。人族吃下魔灵角，只要心里不起排斥的情绪。就可以顺顺利利的生出小绒角，随着服食更多的魔灵角，便可以让小绒角长成犄角。而妖族是不能服食魔灵角的，魔灵角对妖族来说就是不亚于毒药的存在。而我们是两族的后代，在承受痛苦之后，毁掉容颜和声带以但会长出细小的绒角。”
“哦，他们这些魔族，就是服下魔灵角的混血儿。为了什么？为了生存下去，还是这些孩子？”
“即是为了生存下去，也是为了这些孩子。我们一代又一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魔灵角长的什么样子？”
老人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菱角。俨然是顾紫烟收取的黑色的菱角。她的一个储物袋里还有很多这样的菱角。
“如果不继续服食这些灵角，他们的样子是可以一点点的恢复回来的。”
“那就不服食好了。”顾紫烟淡淡的说道。
“可是不服食，不改变外貌，就没法到魔族的地方做工换吃的。”
“那就····”顾紫烟止住了下半句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是猖狂还是无知？或许两者都有。何不食肉糜？何不吃蛋糕？那就吃别的。有什么不同。都是无知浅薄的表现。
“你们还剩多少人？”
“除了在外做工的那些族人，剩下的都在阁下的面前了。”
“你别阁下阁下的叫，我是修士，你也是修士喊我道友吧。”
“道友，我族就剩下了这些孩子了。”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不修炼？我见外面的空气当中灵气不少。当然现在是荡然无存的。”顾紫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除了老夫是第一代混血儿，他们都是之后生下的孩子。连老夫的功法也无法修炼。唉———”
“之后的孩子，都无法修炼？”顾紫烟扫视了一下这些孩子。突然眼睛亮了亮。
“老夫之后的孩子不仅无法修炼老夫的功法，寿命也是越来越短。”老人无奈啊。
“你过来，我说的就是你。”看那孩子还在往后躲。顾紫烟干脆手一抬，那小家伙立即自动飞到了顾紫烟的手边。
“抓住这块石头，什么都不要想。”顾紫烟从皮绳里取出了一块儿水晶似的透明石头，赫然就是很多年前她从顾云飞手里得到的那个测试灵根的石头。
小家伙颤颤巍巍的握住了石头，不久之后石头上起了三道不同的光。虽然不够强烈，但显示这个孩子是有灵根，可以修炼的。
顾紫烟轻柔的输入一丝真气探入这孩子的身体，惊喜的发现这个孩子的身体跟人族没有什么不同。
“不错哦，可以修炼人族的功法。”顾紫烟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也许是因为是混血儿的原因，这孩子五官很是立体，但又不突兀。集中了两族的优点。
“道友，可否给其他孩子也看看？”老人期盼的看着顾紫烟。
“正有此意。”顾紫烟毫不介意在魔族的后方，点起星星之火。
事实证明，集中两族血脉之力的后代，果然得天独厚。土洞里，除了不悔老人，其他人都有灵根。包括那几个毁容的。原因倒也很简单。能修炼到化形的妖修，哪个不是妖族里出类拔萃的存在，而能与这种妖族结为连理的人类修士哪个又不是修为有成的优秀人族呢。
集两族优秀血脉结合的后代，自然不会普通到哪里。即便是两个同一种族优秀男女的基因结合生育的后代也是远超普通人。这是嫉妒不来的东西，即便是说酸话也改变不了的结果。
但也只是基因相对优秀一些，人生需要经历的太多，坐在原地打转不努力，再优秀的基因也跟大白菜豆腐等同。
不悔老人又是欢喜又是忧愁。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愁眉苦脸。
“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你这是打算给我唱戏吗？你以为我多大？”顾紫烟淡淡地看着老人的悲喜交加的表现。
老人发蒙似的看着顾紫烟。
“我的功法，都来自于我的宗门。不会也不可能教给你们。”
老人和土洞里的混血儿们的眼睛都暗淡了下来。
“这是宗门的规矩。跟你们是否是混血儿无关。我既然肯给你们测试，就没有看低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自己不看低自己，没人能看低你。我可以教你们基础剑法。这是整个人族都会的东西。如果你们有那些人修留下的功法书籍，我也可以代为传授。”顾紫烟补充道。
“那就拜托道友了。老朽这里有一些当初当念想留下的东西，都在这个袋子里。也无人识的上面的字，一直都是由老朽保存着。”说着不悔老人递给顾紫烟一个储物袋。
顾紫烟随手打开，取出了一本书。快速的翻阅完，然后放在一边，继续取出下一本，每一本都一字不拉的快速阅读完，没有一丝停顿。一共十八本书，字迹各不相同。看完之后，她把所有的书，都重新放回了储物袋当中收好。
“你们排成一个队伍，依次到我身边来。”
众人看向老人，不悔老人点了点头。众人便从小到大排成一个蜿蜒曲折的队伍。一一走到顾紫烟的面前。顾紫烟伸出一根洁白无瑕的手指，在每一个人的孩子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段各不相同的信息。轮到这些已然毁掉了容颜的大人时，她想了想，停了下来。
“你们从现在开始停止服食黑菱角，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但只要再次服食还是会现今这幅容貌。这魔··黑菱角也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必须做工赚钱换的。”其中一人答道。
“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又是以什么当钱来买东西呢？”
“都是买些植物的块茎来烤熟了来吃。就是这个，而这个就是用来购买东西的钱。”早先那个追小孩子的男子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泥巴东西，和一个圆圆的珠子递给顾紫烟看。
顾紫烟手指一点一股清泉把那个泥巴东西，冲洗的干干净净。方才拿到手里仔细端详。完全不在意众人吃惊的表情。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植物的块茎。看起来跟土豆很像，但又不完全相似。她给收了起来。然后接过那个圆圆的珠子，也没看出点什么。就是亮了一些的圆珠子。她又把珠子递还给那人。抬眼看了看这个人。手指一点，那人就变得干净多了。虽然依旧是衣衫褴褛。
“你们平日里都做什么工？对方付给你们多少钱”顾紫烟问道
“什么都做，每日里都去魔族人居住的地方等着，有工就做。钱是看对方心情给的。”
“如果不去做工，你们吃的东西能坚持多久？”
“能坚持一个星期。”不悔老人合计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想过种植这种东西？”顾紫烟好奇的问道。
“想过，苦于没有种子。没人肯把种子卖给我们。”
“就为了一口吃的东西，就贱卖自己的劳动力。谁会告诉你们食物的来源。巴不得奴役你们一辈子。从今日开始，你们便不要出洞了。余下的人回来之后也一样。劳动力卖给谁不是卖，卖给我吧，我提供你们食物，你们听我指挥如何？！”顾紫烟问道。
“都听道友的。道友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不悔老人开口说话，土洞里的人无人有反对意见。
“那么就这么定了。明日开始我教你们识字。谁能告诉我最近的魔族居住地在哪里？”
“我知道，我带你去。”说话的是那个跑到外面的岁的男孩子。
“好，那就你吧。”顾紫烟对那孩子一招手，那孩子便跑了过来。那个刚被洗干净的男子似有话说，但老人微微摇了摇头之后，他便闭上了嘴巴。只是紧张的看着那个孩子。
顾紫烟对这一切似乎是没有察觉似的。她甩出一个毛毡盖在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身上，并打了个响指。众人莫名的看着。
她给身前的小男孩施展了一个净身诀。除了衣衫破旧一些，男孩子身上立刻变得干干净净。她牵起孩子的手，顺着土道走了出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土洞里才有声音传出。
“老祖，就这么让她把少主带走了？”那个干净了族人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她真是个人族修士。她的身上散发着清香，比老祖的娘亲身上的味道还好闻。这种人身上都是有功德的。也是常年茹素之人。我相信她，我护不了你们几年了。她或许是我族的希望和转机。”老人慢慢的说道
“老祖，您把祖上留下的书都给了她。一旦她不回来了，如何是好。”一个瘦弱的丑陋魔族问道
“你倒是越来越像魔族人了。那书就是留给你，你认识几个字。你知道什么意思？”老人瞪了一眼那人。
“不是可以跟魔族换些吃的用的，给这些孩子。”那人尤不放弃。
“这些书就是全烧了，都不会给魔族。况且你也看到了，她一本都没有留下来，全部都带走了。”
“唉，希望她把书还回来。那书可是祖上留下的念想。”那人犹自嘟囔着。全然忘了，刚才还要拿着这些念想跟魔族人换些吃的用的。
不悔老人眼睛眯了眯，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身边的人慢慢的走到那人面前。趁其不备，一刀捅进那人的胸膛。那人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捅了自己一刀的人。
“你这个叛徒，你真当老祖好骗。你既然如此信奉这所谓的魔神，便彻底跟随你的魔神到地下吧。”那人抽出刀在死去的人的身上抹了抹黑色的血迹。在其怀里摸了摸，找到了一个小袋子，在手上倒了倒，一小捧的珠子。
“看到了吗？这珠子这血。这就是个叛徒。”杀人的汉子让族人都看一看他手上的珠子。然后收了起来，转身递给老祖。
“我不问你们为什么，我只看结果。当初选择吃下魔灵角，是采取自愿。老祖我可没有逼迫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做事问心无愧，当年我也是带着你们的祖辈吃着魔灵角忍受着痛苦，做工养活着全族上下老小。如今你们受不了这份苦，甘愿做魔族的，可以走了。族里确实贫困，也不想拖累你们。但不要煽风点火。还想着从族里得到些什么。族里最后的东西，都给了刚才的人族修士。他既然说你们都能修炼，便是说你们也是人族了。妖族的血脉被冲淡了或者深埋。何去何从，你们自行选择。”
这些丑陋的魔族修士外表的混血儿后代，面面相觑。却无人离开。不是所有人都没了骨头，愿意摇尾乞怜。去做魔族。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是这么养育后代的。
不悔老人见无人离开。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其余人等也都坐了下来。减少多余的动作。
离开的顾紫烟改牵为单臂抱着小男孩。两个人隐着身形，在小男孩的指挥下，靠近了一处魔族人的居住地。一路上，顾紫烟跟着男孩子学了魔族的语言。不能说完全掌握了这门语言，但也学了七七八八。每个语言都有它特俗的架构和词缀。其余的只是单词量的补充。以一个化神修士的神识能力和悟性要想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这是一个小镇，用黑色的泥浆砌成的小镇。漫步在这小镇子中，除了一些人的头上长了犄角，倒也没有和人族有太大的出入。只是人族的城镇更热闹一些，也更繁华一些。色彩也更多一些。不会如此的死气沉沉。小男孩在顾紫烟的怀里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但对顾紫烟来说，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被关注的东西。
顾紫烟刚想带着孩子离开，就看见一家铺子里飞出一个人不过不是自己飞出来的。而是被人踢飞的。紧接着一个包袱也被一起扔了出来，“刘二，你这种对魔神大人心不诚的东西，也好意思活着，拿着这堆垃圾滚。还想换钱····你····吧。呸”店铺里的魔族并未现身。
被踢飞出来的这人，吐了一口血，竟然是鲜艳的红。他艰难的起身，捡起自己的包袱，一本书掉了出来。那人赶紧拾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小心的放回包裹里，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的向小镇外走去。
顾紫烟眨了眨眼睛，走进店铺。看了看。走动了一走动。然后满载而归。出来时，那人依旧没有走的太远。跟在那人身后，慢慢的挪出了小镇。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一个破落的村子。
村子里有人看见他的身影，“刘二回来了。”一嗓子之后，村子里慢慢的走出了一些人，看着刘二的样子都摇了摇头，叹气。
“我对不起大家，我们祖上留下的这些古书，没有哪家店铺愿意收。”
“这事怪不到你的头上，谁让我们村子被诅咒了呢。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魔化。唉·······”一个老者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那书就放在你那吧，不值钱的东西。兴许哪天，有人要了，得了钱你再给大家分分。”一个老婆婆开口道。
“哎。”刘二慢慢的走到一个连门都没了的屋子里把书小心的放在一张快散架的桌子上。然后一头栽到地上。闭上了眼睛。
顾紫烟待他倒地之后，手指一指，放在桌子上的书都飞到了她的手上。她一本本的翻看。眉头越来越紧锁。当看到最后一本书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细细的读了下去。
当倒在地上的刘二动了动的时候，所有的书依旧好好的放在那个快散架的桌子上。
顾紫烟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串门子”。留下了她特殊的“爪印”，不错，又找到了几本书。不是垫了桌子。便是被遗忘在房梁之上的某个小箱子里。这个村子很穷。没有孩子，除了老人，便是刘二这样的中年人。
年轻人和孩子到了哪里？
顾紫烟想了想，扔了一个黑菱角在一个老婆婆面前。只见老人家，愣了愣。转身进了屋子。回来的时候拿了把菜刀。这是要劈开皮吃掉？为何不捡起来呢。
只见老人家，举着菜刀便是一阵拍，直到拍碎都不曾捡起吃。而破碎的黑菱角，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化成了黑灰。顾紫烟挑了挑眉头。
她来到了另一家，把黑菱角直接扔在一个要出门的老人的脚前。老人顿了一下。依旧走了出去。拿了个簸箕走了回来。把菱角扫到簸箕里，拿到屋外，扔到地上。找了个石头，开始一下子接一下子的锤。直到菱角破碎之后，才停手，就看着菱角在阳光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顾紫烟若有所思。她再次回到刘二的破房子里，看着刘二唉声叹气。还不时的咳嗽。顾紫烟走近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抵住刘二的后背。一点一点的输入了真气。刘二只觉得从后心开始清凉凉的舒适。咳嗽也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顾紫烟收回了手指。果然！
顾紫烟抱着孩子，慢慢的走出了刘二的家，走出了这个破落的村子。站在村外，她把孩子放下，双手掐诀设下一个笼罩住整个村子的结界，只在村子的入口处建了一个有门的土墙。当然门的内侧刻满了真言。土墙的内侧依然如此。
至于村子里的人如何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读了人家的书，也给予她所能给予的补偿。抱着孩子“慢慢的”走回了小镇。一挥手，小镇下起了冰雹雨。她站在小镇的上空，看着下方的哀嚎无动于衷。
当冰雹雨结束之后，只有一处还有几个发蒙的人站在小镇的广场中心处，而整个小镇灰飞烟灭。现在是收获的时间。她落在了小镇当中，神识覆盖整个小镇。手一挥，一阵黑灰飞过。没有化为乌有得以留存的东西，都飞到了顾紫烟准备的储物袋内。
“三叔？”当靠近这几个人的时候，怀里一直安静的孩子突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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