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减速带 > 正文 第八章 刘秋玲和世华会
    护城河县城南的一家商店门口,一位系着黄色围裙的青年店员正聚精会神地翻弄着面前铁皮推车里的食材。他时不时放下锅铲,腾出右手擦拭额头和鼻尖上的热汗。

    臭豆腐火候差不多到了。只见他伸手从一旁脏兮兮的塑料罐中舀出一勺说不出名堂的调味料,洒进热腾腾的油锅。一股奇特的香味瞬时随油烟散了开来,随风飘进五十米外的西小河鼻子里。西小河紧了紧鼻翼,循着怪味朝“南族臭豆腐店”走去。

    几位光着大腿的女孩踩着松糕鞋的从店里走了出来。她们叽叽喳喳地经过西小河身边,咀嚼着嘴里的黄色豆腐块。望着她们心满意足的神情,他打了一个寒战。

    门口站着一位正在抽烟的胖乎乎的中年妇女。西小河走上前去,向她报上自己姓名。

    刘秋玲赶紧在身后一只未来得及收的碗里掐灭了香烟。接着,她热情抓着他的手肘,把他拖进了臭豆腐店。

    “你顺道来看我,我太谢谢了。”她亲密地说,一只手仍然捏着他的手臂。

    “早该来了。以前罗亚便邀请我过来玩,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她把他领到桌子旁坐下。接着,她在脏兮兮的黄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去找塑料水壶。

    西小河打量着四周。店铺大概四米宽,靠墙摆了两排塑料桌椅。右边墙上挂了块金色牌匾,上面一排苍劲有力的大字——世界卓越华商协会会员。对面墙上则挂着数幅样式精美的照片。

    刘秋玲提着水壶过来了。

    “你这环境满不错嘛。”他吸着空气中的怪味说。

    “哪里哪里,乱七八糟的。”刘秋玲一边谦虚地说,一边笑地合不拢嘴,露出两只熏得黑黄的大门牙。

    她翻出两只透明的一次性水杯,给他倒水。“从前我便听罗亚提起过你,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她盯着他干净的脸蛋说。跟护城河县所有三四十岁年纪的女士一样,她喜欢年轻帅气的青年小伙。

    “嗯嗯。”西小河含糊地应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体。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刘秋玲说。

    “不是,我老家在门楼市。”

    “你们好像是同学。”

    “我和罗亚在同一间宿舍住了两年。但我其实是学弟。”

    “那你是在哪儿念的大学呢?”

    “广州。”

    “你现在哪工作?广州还是深圳。”

    “原先在广州。现在《护城河县周报》。”

    “是吗?”刘秋玲一脸惊喜。鉴于该店从未来过记者,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她像只兔子似地跳了起来,挽住西小河胳膊,一起站到了门口的小推车旁边。接着,她拿出手机让店员拍了几张能清晰看清招牌的双人合影。

    “照片能上《周报》的对吧?”两人又重新坐下来时她郑重其事地问。

    “我一定尽力。”对此西小河既没有肯定也没有予以否定。

    刘秋玲心花怒放。然后,与护城河县惯有的对话模式一样,她开始闲话起家常。我想你应该结婚了吧。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父母退休了吗?退休金多少?

    她起劲地提着各种问题。不久后,这些消息将作为小城食客的饭后谈资,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去。

    西小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十分钟后,他终于趁她喝水时逮着机会插了一句:“你也许想知道我过来的目的呢。”

    “你来了我就很高兴。”她眯着眼睛说,“对了,你从哪得来我的联系方式的?”

    “《周报》总编给我的。”

    水杯在嘴边停住了。她暗暗思索自己和那些令人景仰的大人物们什么时候有过联系。

    “四年前他给你打过电话,当时你不在护城河县。”

    她想起来了,似乎有接过那么一个电话。“那还是我回来开店前的事情啦。当时我还在东莞。应该是罗亚葬礼后不久。”

    西小河从包里掏出签字笔和笔记簿,拿在手上。“其实,我今天想和你聊聊当年罗亚去世前后发生的事情。”

    她的笑容凝固了。“可是,你想了解这个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最近在城里听到一些跟罗亚有关的传闻。”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瞧了她一眼。她眼里闪出一丝光芒,但立刻又暗了下去。

    “《周报》最近准备做个报告,所以我想跟你了解一下罗亚。”他稍微停了停,身体前倾,小声问道:“刘姐,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迟疑了一会,盘算在记者面前开口可能引致的后果。他们会不会加油添醋?他们会不会歪曲事实?她从未与记者打过交道,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担心。

    而且,这显然不是她乐意提及的往事。得知弟弟惨死后,悲伤c自责的情绪曾笼罩着她很长一段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

    “对不起。”他从纸盒里扯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她接过纸巾,轻轻擦拭略显红肿的眼睛。

    “今天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时间。”他说。

    她摆了摆手。“当年都是因为罗亚房子的拆迁问题。”

    “拆迁?”西小河奇道,“哪里的房子?”

    “就在沿河路,大仙寺那边。大仙寺原本只是一座小庙,扩建后才变成现在这个规模。”

    “他房子刚好在大仙寺扩建范围里面?”西小河一边问,一边埋头在笔记簿上飞快地做着笔记。

    “是的。他在河边有一幢两层楼房,是养父母留给他的。罗亚六岁时就离开我们,随养父母生活。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大仙寺想要沿河路那块地,但罗亚和几个邻居因各种原因不同意搬迁。大仙寺找他吵过几次,但他始终没答应。他一直住在沿河路,直到某天晚上,那房子突然起了大火。”

    西小河从笔记簿里抬起头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刚才你说大火跟拆迁有关系,莫不是有人纵火?”

    “起初我们都怀疑有人纵火,而大仙寺找来的拆迁公司是第一怀疑对象。当时我还在东莞做服务员,一大早接到家里电话。电话是白晶晶打来的。。。”

    “那是罗亚的妻子?”西小河插口问道。数年前他在罗亚寄来的请柬上见过她的名字,其名字简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的。电话里她带着哭腔,告诉我罗亚出事了。我马上买了车票往家赶。我去到现场,只看见那烧地黑乎乎的楼房孤零零地伫立在一圈残垣断壁之中。

    由于火灾起因存谜,时间点又特别诡秘,几个邻居当天下午便闹到了大仙寺。大家闹地很厉害,要求拆迁公司负责人出面解释。”

    “当时拆迁有纠纷?”

    “是的。那会拆迁公司已经准备强拆,现场还有几部他们找来的挖掘机。”

    西小河点点头,这是有一定逻辑性的。在存有纠纷的拆迁现场发生火灾,排在首位的嫌疑对象自然是拆迁方。他们有动机。再说了,谈不妥就动手,断水断电,采用各种下三滥手段,各地拆迁大多如此。“真是他们放的火吗?”他问。

    “大家起初都怀疑他们。火灾发生时路边有几部挖掘机,恰好挡住了消防车的进场路线。它们歪歪扭扭地停在那里,不影响小车和行人通行,但大车肯定无法过去。”

    “挖掘机是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事发前一天早上。挖掘机不可能不早不晚c刚好在起火时出现在那里,必定是拆迁公司有意为之。他们预谋拦住消防车,以便一把火将房子烧个精光。但他们对此矢口否认。”

    “他们没想到会死人。捅了这么大娄子,自然不承认。”

    “有这可能,但后来蔡益华也帮他们说话。他说火灾是个意外,火灾起因与拆迁公司无关。”

    “蔡益华是谁?你们相信他说的话?”西小河问。他不得不提这个问题,因为通常在这种关键的时候c关键的地方,会有人别有用心地跳出来说一些看似不太可能是谎言的谎话。

    “我们只能相信。他是消防队队长。他有火灾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

    “对,消防队第一时间调查了火灾现场。”

    “报告里有什么内容?”

    “具体你可以去消防队看看,他们离这不远。”

    西小河埋头一边记笔记,一边思索。如果有公安部门出具的调查报告证明,火灾起因或许还真和大仙寺请来的拆迁公司没有关系。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罗亚当时并未在那场火灾中死去。”记好笔记,西小河抬起头来,接着问道。

    “有。”刘秋玲点头答道,这事她确有所耳闻。她回老家开店不久,有关弟弟的流言便逐渐传播开来。起初她不相信,还对谣言传播者予以严厉斥责。但随传言增多,她也逐渐变地半信半疑。“可现场又确实有具尸体。那天下午,我亲眼看见他们将那具尸体装进盒子,从房里抬了出来。”

    “但你无法确认那人是不是罗亚?”

    她摇头否认,“那尸体已烧地不成样。”

    西小河困惑不解。如果罗亚确实未死,呈现在眼前则是另一团迷雾。“死在房子里的人究竟是谁?”

    “没人知道。”刘秋玲同样一脸迷惑。事实上,起初大家都认为从房子里抬出来那具尸体就是罗亚。消防队c警察c亲戚c朋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直至后来流言四起,他们才有了其他看法。

    鉴于该火灾遇难者不久便被塞进了焚尸炉,他们无奈地认为,除非能找到罗亚,否则无人能说明那具尸体的真实来历。

    “你知不知道罗亚在哪?”西小河小心翼翼地问。

    刘秋玲缓缓摇头,“之后没人再见过他。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传闻有人在找他,还为提供线索者设立了悬赏。。”

    “奖金有多少?”

    “去年是三十万。价格每年都上涨。具体我不清楚,也没有兴趣。”

    “是谁在悬赏?”

    刘秋玲起身走到左首照片墙前,示意西小河过去,“瞧,是他。”

    这是一张双人合影。照片右下角印着“南族臭豆腐店执行ce一与世界卓越华商协会会长鲍亚合影”一行小字。

    “这就是鲍亚?”西小河指着相片中身着灰色西装c头发稀少的中年男子问道。

    “是他。”

    “罗亚是如何偷到他的钱的?”西小河望着刘秋玲问。

    “不清楚。大火之后他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你可以找警察问问。”

    西小河回转头来,细看面前这张照片。右边男子是大腹便便的鲍亚,左边则是位衣着光鲜的雍容少妇。鲍亚右手搭在少妇腰上,左手向前竖起大拇指,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夸张表情。

    “你看我漂不漂亮?”刘秋玲指着右边另一张照片问。此刻她扎紧的嘴角松开了,脸上恢复了笑容。

    西小河朝右边看去,那是一张多人合影。照片里个个相貌堂堂c身着华服,当中一人却仍是左边照片中的美貌少妇。

    他往照片下方看去,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惊。该相片居然堂而皇之地以“南族臭豆腐店ce一刘秋玲与影视明星合影”命名。

    他回转头来,望着面前将一头油腻长发胡乱盘在脑后的臭豆腐店老板娘,设法挤出一丝不那么僵硬的笑容,“美极了。”他略显夸张地赞美她道。

    “谢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她乐呵呵地笑着,伸出胖乎乎的右手拍了一下他肩膀。

    西小河再仔细端详照片中的女子。只见她身着黑色晚礼服,一张粉脸化了份恰到好处的淡妆,精心修饰的大波浪卷发披在肩旁。她与刘秋玲五官确实一致,气质却不大相同。

    “谢谢。”她咧着嘴,再次说道。

    “这些照片哪里来的?”西小河问。

    “他们给的。”她指着墙上“世界卓越华商协会会员”的牌匾回答。

    这名称他以往从未听闻。“华商协会?”

    “他们是鲍亚创立的一个商业协会。我刚开店不久,他们就鼓动我加入了他们协会。花了我1988元,还是最低优惠价。”

    “加入这些协会有什么好处?”

    “劝我入会的时候说了很多,他们说协会会员都是精英代表,大家可以合作互助拉,强强联手啦,和合共荣啦,但入会后除了催我们交钱就没再给我们打过电话。

    “不过至少还能和不少明星合影。”西小河刻意露出一副羡慕神情,仿佛照片上的明星他都认识似的。

    “大家都这么说。”她哈哈笑道,“但其实照片都不是现场拍的。”

    “哦?”西小河有些惊奇,“难道是ps的?”他再细看照片,果然似有合成痕迹。

    “就是。入会不久,华商协会就邀请我参加在广州举行的世华会成立周年庆典。代表费2800元,包括三天的会务费c食宿费和一天的市内游览。他们说机会难得,有许多平时忙得不得了的政要人物和明星参加。”

    “但你还是没去?”

    “没去,我平时也很忙。虽然没参加庆典,但我毕竟交了钱,入了协会,我要求他们给我点东西证明我是会员。他们起初只给了我那块牌匾。”她手指了指对面墙上的金色牌匾,“我嫌东西太少,于是让伙计们有空便给他们打电话。最终他们松了口,跟我要了几张数码相片。一周过后,这些照片便送了过来。”

    原来如此。西小河望着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ps照片,心里暗自好笑。“你们会费是不是每年要交?”他继续开口问道。

    “要求是如此,但我只交了一年。我想交不交也没什么区别。除了这几张照片,加入华商协会并没什么实际意义。”

    西小河暗暗点头。确实如此,再交一年会费,可能也就多给几张照片。“听说鲍亚还成立过一个名为“东非希望工程”的慈善基金,不知它和世华会又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

    西小河瞧了她一眼,她表情自然,说的应该是实话。基金会消息显然封锁地很紧。“世华会现在怎么样了?”他问。

    “还开着吧。但现在他们很少组织会议活动,就算组织,也没人参加。他们只剩下几个员工,日常没事就周围打电话,催会员缴纳会费。我去年还接过鲍亚亲自打来的电话。”

    “他平时都在世华会呆着?”

    “可能是吧。”

    “他们地址在哪?”

    “你要过去过去看看?”

    “嗯。”

    “他们在城东泰宁大道上,靠近天宁路口。你说你是个私营业主,他们就会接待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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