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十三章
    第二日,中午一过,萧客生忽然叫小厮给白少烟传话,说水庄主人要见白少烟,叫他不要乱走。白少烟得了消息,便不敢再有别的安排,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着。过一会,萧客生领着陈仙奇和游车儿到了门前。白少烟立刻迎出去,随着三人去见水庄主人。

    四人向水庄深处走去,走过几重小院,迎面看见一座气派的小楼,楼下候着些仆役下人。萧客生向一个仆役说明自己是来见水庄主人,那人便叫四人等候,自己进去通报。过一会出来,向着萧客生道:“随我来吧。”便领着四人进了小楼。

    这个小楼外边上看去没什么特别,进去之后才发现雕梁画栋,金漆银饰,气派不凡。白少烟心中疑惑更重,这水庄主人不仅住的这样奢华,而且连安南大将军素堙山也对他恭恭敬敬,更不用说这几天来,自己的师兄也对他十分敬重。他身份如此特殊,不知道是怎样的大人物?

    拐过几条过道,走到小楼深处,一个阔达的大堂里。大堂一角,是个挂着珠帘的小厅。领路的仆役让他们他们在此稍候,自己进了小厅,向着里边道:“萧客生等人已到,正在外间等候。”

    只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缓缓回应:“让他们进来吧。”

    那小仆得了命令,便退出来,对着萧客生等人道:“主人有请,你们进去吧。”

    萧客生向小仆拱拱手,那小仆略一躬身,自去了。萧客生回身向着白少烟道:“师弟,今日见面,不同往日。一会进去,一切依我而行,你不要多说话。主人问你,你再答。”

    白少烟满心狐疑,自己好歹也在江湖上行走多时,说话做事的分寸还是有的,萧客生为何有此一说?看来这此会面的确不简单。

    白少烟点点头:“师兄,一切按你的来。”

    萧客生得到肯定的答复,便领着三人便进了这个小厅。

    一进去,白少烟就看出此地的不一般。这是一个不大的会客间,但是,无论纱帐书架,还是烛台藤椅,各色摆设都十分考究,不是寻常官宦的用度。靠北边的首座上,是一张金漆座椅,上边端坐一人,高冠宽袍,细细的髭须,脸庞俊秀。整个会客间,除了这个人,便再无别人。这便是水庄主人了。

    白少烟正在揣测此人的来历,萧客生却领着陈仙奇和游车儿向着那人跪下,伏在地上。白少烟眼见此景,骇然不已,口中禁不住自语:“这,这是”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萧客生伏在地上说话了,口中竟然说的是:“臣萧客生领白少烟c陈仙奇c游车儿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威福齐天。”

    白少烟耳听此话,惊惧的魂飞魄散,忍不住喊:“师兄,你在这胡说的什么?”

    萧客生也不回头,伏在地上道:“面前的是建文皇帝,师弟不得无礼,快快跪下。”

    萧客生这一句话,更让白少烟惊怖万分。建文皇帝便是旧朝君王朱允炆,朱允炆承太祖皇帝位,即位之初,年号建文,因此便也被称作建文皇帝。建文元年,燕王朱棣指建文皇帝近臣齐泰c黄子澄为奸佞,随即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在北平举兵,于朝廷相抗。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破京师,随后拜谒孝陵,即皇帝位,年号永乐,便是永乐皇帝,而建文皇帝则在战乱中不知所终。

    这便是数年前的“靖难之变”,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到如今,极少有人再去谈论这件事,更没人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可是没想到,建文皇帝竟然出现在了此地。

    白少烟没有见过建文帝,也不愿轻易相信椅子上的人就是建文帝,可是自己的师兄却似乎深信不疑。萧客生匍匐在地,向着此人行跪叩大礼,继续催促白少烟:“师弟不可失了礼数,快快下跪。”

    虽然白少烟是个老江湖,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场面,但仍被眼前的情况惊的六神无主。如今的大明只有一个天子,那就是永乐皇帝,自己要跪,也只能跪永乐皇帝。可永乐皇帝得位不正,真正承大统的皇帝应该是建文皇帝。如今建文皇帝在眼前,没有理由不跪。白少烟不知道该怎么办,迷迷茫茫就想跪下去。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忽然又一激灵:建文皇帝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这位恐怕不是真的。可是师兄萧客生是朝廷要员,思虑持重,他必然早就见到了眼前的建文皇帝。是真是假,这么多天过去,他自然已经分辨清楚了。他现在匍匐在地,那这建文皇帝自然不会有假。但自己是大明子民,怎能跪奉二君!京师里,永乐皇帝犹在,自己却要在这里跪叩第二个大明君王,这简直是欺君大罪!白少烟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竟然呆在了原地。

    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到萧客生的喝令:“白少烟!见到明君,休要迟疑,速速下跪!”

    陈仙奇也悄悄说道:“师父,先跪下吧。”

    白少烟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身子已经无法自抑。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跪下去,伏在地上,将额头紧贴地面,嘴里喃喃说道:“小民白少烟叩见圣君。”这一跪,白少烟好似坠入深渊,思绪一片空白,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好”,便再也听不进去什么别的话。

    良久,才觉得有人搀扶他,他略略抬起头,才发现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地面。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到座上的建文皇帝已经走了,而搀扶他的正是自己的师兄萧客生。萧客生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搭上他的肩头,说:“师弟受惊了。陛下已经离去,你暂且休息一下。”

    白少烟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心情,向萧客生道:“师兄,我们走吧。”萧客生见他面色复原如初,便点头应允。陈仙奇立刻上去,扶了白少烟,几人慢慢离去。

    四人到萧客生的房间,白少烟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便问这事的来龙去脉,萧客生也不隐瞒,从头将事情细细讲给白少烟听。

    靖难之变,燕王朱棣攻破京师,自立为帝。建文皇帝见大势已去,无奈在战乱中逃遁,后多次辗转,藏匿在安南境内。建文皇帝不甘帝位被夺,曾经私会安南国主,想请安南国助他反攻大明,驱逐永乐皇帝,重夺天下,但被当时的安南国主陈氏拒绝。后来,安南国被胡氏篡得,建文皇帝又向胡氏重提此事,胡氏则满口应允,不仅厚待建文皇帝,还让龙威大将军素堙山在一旁辅佐。建文皇帝有了援助,活动也大胆起来。他秘密组建了自己的亲卫,渗透到大明,刺探情报,策反官员。永乐皇帝即位时,建文朝的许多官员隐退不仕,散居江湖各处。建文帝的亲卫便四处寻找,要他们隐蔽在大明,做反攻大明的内应。有许多前朝官员,知道建文皇帝尚在,涕零流泪,自然甘为内应,并且帮着建文帝策反大明官员。可还有一些前朝遗老,以为天下安定,不愿再起干戈,而且认为引外邦人攻取大明,是引狼入室的行为,所以断然拒绝。对于此类人,建文帝的亲卫和已经策反的内应劝说不成,便痛下杀手,将其灭门。杀人时,还在现场留下两道刀痕,作为震慑其余遗老的记号。大明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便由此而起。而那些陷在血案之中的人,因为此事牵涉到谋反罪名,就算报官,也难免受人诬陷,逃不过一死。因此,他们即使了解内情,也不愿吐露半分。前者,陈仙奇家人c杜王斌等人闭口不谈,就是这个原因。

    萧客生等人来到安南后,先见到素堙山,告知湖广血案的情况,请他从旁协助。素堙山一边应承,一边带他们见到建文皇帝,萧客生这才知道真相。建文皇帝又好言抚慰,以高官厚禄招揽萧客生。萧客生思前想后,决定投靠建文皇帝。而陈仙奇得知自己其实是前朝官宦遗骨,便也起了重新做官的念头,因此紧随萧客生,投向建文皇帝。这便是事情的原委。

    白少烟原以为,湖广地区的血案无非是贼人作乱,而水庄主人也不过是消息灵通的安南江湖人士,没想到事情超乎想象的复杂,竟然牵涉到数年以前的靖难之变。更令人震惊的是,建文皇帝尚在世间,还要借助安南的力量,意图东山再起。

    这一切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白少烟始终心有芥蒂,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他眉头紧皱,道:“这事情太出人意料,让人难以接受。师兄,你以前见过建文皇帝么?”

    “没有。”

    “那你怎么能识别这个建文皇帝的真假?靖难之变中,永乐皇帝攻破京师,建文皇帝下落不明。其后,永乐皇帝四处寻找,都不见踪影,却为何数年之后,建文皇帝又在安南出现?如果这个建文皇帝是假的,怎么办?”

    “我虽然没见过建文皇帝,但安南皇族许以保护,安南大将军亲为辅佐,这还能有假?”

    白少烟没有回话,他看见游车儿面色凝重,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游先生,你对此有何看法?”

    游车儿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客生便生生接过话头:“他一介小吏,岂能知道国家大事?师弟,你不必对此事存疑。我已经将一切调查清楚,我的话绝没错。”游车儿本来想说几句,被萧客生这么一逼,只得把喉咙里的话生生咽回去。

    白少烟叹道:“如果他真的是建文皇帝,那他心中不平,想夺回自己的江山,倒也不出人意料。他们皇族之争,不与我们想干,只是苦了天下百姓。不过,他引外邦人反攻大明,却实在是不妥。而且还在湖广地区大开杀戒,犯下那么多血案,更是不应该。”

    萧客生提高了声音:“安南是大明藩国,借助藩国的力量驱逐伪帝,有什么不对?再说,大明本就是建文皇帝的,那朱棣以皇叔身份抢夺帝位,是大逆不道。身为大明子民,就应该帮助建文皇帝夺回帝位,以正朝纲。那些前朝遗老,世受皇恩,可是靖难之变中,却袖手旁观,真是枉受了皇帝的恩宠!新帝登基,他们自以为从朝堂上隐遁到江湖中,就心安理得了?哪那么容易!建文皇帝要重夺天下,他们必须鞍前马后,为建文皇帝驱使,才不负他们拿的那些朝廷俸禄。如今,建文皇帝征召他们,他们却妄称什么‘天下苍生’,守着自己的那份家业,不愿出山,这是欺君!该斩!师弟,你也应该为建文皇帝驱使,将京师里那个叛逆逐出去!”

    白少烟思考良久,慢慢道:“如今的大明,江山永固,百姓思治,不是魏晋那个乱纷纷的时候。这时再起兵,难有胜算。”

    萧客生不耐烦道:“建文皇帝替天行道,重夺正统,乃是天命所归,怎么会没有胜算?况且还有安南作为后援,何愁不能成事?师弟,你我并称‘萧白双刀’,只要咱们联手,在大明作为内应,建文皇帝必然如虎添翼。等到事成,你我之名书于功劳簿上,你我之威远播四方。咱们二人进官加爵,那是何等的荣耀!岂不比现在屈居人下,受人指摘强?”

    白少烟忽然明白,抬起头来,看着萧客生道:“师兄,说到底,你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才委身于他?”

    萧客生怒道:“放肆!为帝王尽命,乃是士人的归宿,否则,要这一身武艺干什么?至于加官进爵,难道不也是我们应得的么?如今,朝廷昏暗,你我师出名门,可是却沉沦下僚。你被逐出官府,而我却屈居都察院副都御使位上,数年来,不得升迁,任凭那些皇亲国戚在我头上指摘。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如今建文皇帝起事,正是你我的机会。只要咱们二人尽心尽力,将来必然能位列朝堂之上,挥斥四方,这样,也不枉费了这一身才学。师弟,不要犹豫了,和为兄一起,为建文皇帝效力吧。”

    白少烟沉默良久,忽然看向旁边的陈仙奇,冷冷的问道:“徒儿,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

    陈仙奇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这会儿,自己的师父这样问,倒把自己吓住了,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萧客生鼓动陈仙奇:“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

    陈仙奇看了看萧客生,又看看白少烟,忽然间就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向白少烟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师父,常言道,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学了这一身武艺,就应该用它来博一身功名。而且我本来就是官宦之后,也有责任重振家业。萧师叔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师父,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听二人的语气,他们不仅投靠了建文皇帝,还想让拉自己入伙!白少烟忽然想到,昨日在四口堰龙王寺,自己与萧客生等人的谈话。那个时候,萧客生和陈仙奇以龙王寺门口的皂荚树和龙王殿前的银杏树做比,旁敲侧击,让自己抓住机会,博取功名利禄。原来,他们二人为了官爵,早已归顺建文皇帝,做好了反攻大明的准备。而四口堰龙王寺之行,便是他们要拉自己入伙,提前敲打自己。这一切,他们都计划好了!

    可是白少烟顾虑深重,难以轻易就范。他缓缓道:“人各有志,你们这样想,是你们的选择。可是就我来说,我不能轻易答应。”又向萧客生道,“你是师兄,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考虑你的意见,可是这一次,我不能轻易答应。我要好好想一想。”

    萧客生气的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几次敲打,你还这样优柔寡断,蠢材!”愤而起身,走几步,说,“好,好。你要想,我就让你想,明早,我再来问你。”又向着陈仙奇道,“咱们走,让你师父好好想。”转身开门离去。陈仙奇看着远去的萧客生,又看看白少烟,怯生生站起来,向着白少烟躬身作揖,赶紧小跑,去追萧客生。白少烟倚座长叹,满眼无可奈何。

    游车儿起身关了门,回来坐下,为白少烟倒一杯茶,道:“白大侠静静心,不要这么烦躁。不管什么事,一旦急躁起来,就容易出岔子。”

    白少烟拿起茶杯,喝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游车儿,自语道:“今日之事,真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生的变数真是难以预料。”

    良久,又问游车儿:“游先生,刚才我见你脸色凝重,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我师兄打断。现在就你我二人,你不妨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让我听听。”

    游车儿自己也倒一杯水,喝一口,缓缓道:“我和萧副都御使一起,几天前就见了建文皇帝,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萧副都御使深信不疑,可是我却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就相信。我几次想和萧副都御使说我的想法,可每当我表示出怀疑的口气,他就立刻打断我。刚才,我本来想当着萧副都御使和你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让大家商议商议,可是看他一脸急躁,想来,就算我说出来,也会被他斥为妄谈。我知道多说无用,也就闭口不言。现在,你既然问起,我就告诉你我的判断。毕竟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白少烟坐直了身子,道:“请先生赐教。”

    游车儿抿一抿嘴唇道:“这个建文皇帝,八成是假的。”

    此言一出,白少烟既觉得在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便问:“先生为何这么说?”

    “靖难之变中,建文皇帝下落不明。永乐皇帝即位后,不断派出人手,四处寻找建文帝下落,其中不乏精明伶俐c神出鬼没的大内密探。这些人刺探情报的能力,远非常人可比,四海之内的消息,没有他们查不到的。可是,就我这几天所见,安南这个所谓的建文皇帝在江湖上活动频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若他真是建文皇帝,永乐皇帝的密探早就将此事回报朝廷了,朝廷也必然会有所行动。可靖难之变过去了这么多年,大明朝廷对他却毫无动作。因此,单凭这一点,就可断定他并不是建文皇帝。”

    白少烟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倒是有些道理。”

    “我在安南生活过,对安南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这几天,这个所谓的建文皇帝为了笼络萧副都御史,天天赐宴把酒,和我们长谈。而据我观察,这个建文皇帝的生活习惯c喜好动作都与安南人无异。我敢断定,此人是安南人,绝对不是我大明之人。”

    白少烟皱眉道:“他是安南人?那为什么要冒名建文皇帝?”

    “这个原因也不难猜到。年前,安南曾有一场政变。权臣胡氏诛杀前朝陈氏皇族,篡夺皇位,成为安南国主。我早就听说此人残暴贪婪,小小安南,必然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他觊觎的是大明国土。可是,大明国富民强,他不敢贸然发兵,只能相机而动,而靖难之变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他找人诈称下落不明的建文皇帝,以光复帝位为名,四处笼络前朝旧臣,等到时机成熟,便可用恢复大明正统为借口,进军中原。这个建文皇帝,其实是安南胡氏的傀儡,是他妄图颠覆大明江山的一颗棋子而已!”

    白少烟倒吸一口凉气,这其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阴谋。而游车儿的心思缜密,更让他佩服。他禁不住向游车儿拱手道:“多谢先生为我指点迷津。先生思虑深远,更让小生佩服。”可是又皱眉道,“可惜我师兄见多识广,竟然也没有看出端倪来。”

    游车儿摇头道:“依我所见,萧副都御史未必不知这是骗局。”

    “等先生为何这么说?”

    “萧副都御使是朝廷重臣,见多识广,察言观色的本领更不在一般人之下,怎么会连这点问题也觉察不出?”

    “我师兄如果知道这是骗局,怎么还会一心归顺这个假的建文皇帝?”

    “就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来看,萧副都御史是一个功名心极重的人。他自诩六合金刀高徒,要凭这个名号在朝堂上博出一席之地。如今,他身为副都御使,算是颇有成绩。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副都御史的帽子已经足够,可是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尤其,这个官位还是副职,顶头还有一个都御史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年轻气盛,想建功立业,却被困在都察院里,仰人鼻息。因此,萧副都御史早有异志。如今,靖难之变过去的时间不算太远,思念旧朝的人大有人在。这个建文皇帝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借着旧帝名号,振臂一呼,一定会有人跟随他。萧副都御史自恃一身本领,这个能一展抱负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只要他帮助这个建文皇帝光复旧朝,那必然会加官晋爵,权倾天下。萧副都御史孤注一掷,追随这个假建文皇帝的心思,就在于此了。”

    白少烟摇头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像先生这么说,这简直就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我师兄向来思虑周全,怎么会做这样险恶的事!”

    “萧副都御使和你同门学艺数十年,你对他的了解应该比别人更深。白大侠,你不妨仔细想一想,以他的脾气秉性,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棋走险招?”

    游车儿这一番话,不由得让白少烟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和萧客生一起拜入六合金刀门下学习武艺,两人情同手足。萧客生为大师兄,自然是心高气傲,事事要占上风。在研习武艺方面,更是没有一丝懈怠,生怕别的师兄弟武艺精进,抢了他的风头。出师之日,萧客生尽得师父真传,被师父赞为六合金刀门三十年来未有的人才。师父早早的许以掌门之位,意图让他受了衣钵,将六合金刀传承下去。可萧客生却力辞,问他原因,则说是要到朝堂之上建立不朽功业,只恐传授弟子,占去他的精力。可是,当到了朝堂上,他才发现,自己虽然有一身绝世武艺,也只是被人称作一介武夫。他极力讨好朝廷,却仍四处受排斥,虽然身为副都御使,办了不少的案子,但功劳全被都御使领走,自己则沉沦下僚,不得升迁。他这样憋屈,一气之下,另寻他主,赌那天大的功名利禄,倒是不令人意外。

    白少烟又想起以前师兄和自己的对话。无论是在湖广,还是在安南流云渡,师兄都是在劝勉自己,要一力博取功名利禄,可见师兄把“功名”二字,真是看的很重。看来,师兄不顾其他,只为功名,真是已经死心塌地的委身这个假建文皇帝了。白少烟一声长叹,师兄武艺绝伦,坚毅果敢,一直是自己和众师兄弟的榜样,没想到如今竟然利禄薰心,走上歧途。白少烟又想到自己的徒儿陈仙奇,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儿,竟然也被利欲冲昏了头,连家仇都不顾,走上了歪路。

    游车儿继续道:“萧副都御史归附之后,还推荐了你,大赞你的武艺和见识,希望这个假建文皇帝能重用你。这个假建文皇帝也十分高兴,这才请素堙山专门在将军府等你。你一到,素堙山便将你立刻带到水庄。这个假建文皇帝亲自见你,就是要招揽你,为他所用。”

    这个假建文皇帝竟然要招揽自己,这倒是让白少烟意外。话到这里,白少烟记起,自己来到水庄之后,素堙山要和自己切磋武艺,可是比斗不过十来招,就停下手来,反而向自己说起功名前程的事,要让自己抓住机会,戮力前行。当时,还以为素堙山诚心赐教,现在看来,素堙山不过是承那个假建文皇帝的意思,招揽自己。师兄和素堙山前前后后,如是种种,为了让自己就范而旁敲侧击,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游车儿见白少烟怅然若失,道:“我是边陲一介小吏,虽然身份卑微,但是却并不愚笨。这次安南的事情,小人的猜测未必全对,但与真实的情况也不会相去太远。白大侠,小人斗胆,要问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白少烟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毅然道:“游先生这是什么话!功名利禄,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但是,此事关系到大明国运,更关系到大明千万黎明百姓,我岂能为了一己私利而做下不义的事情!我绝不可能委身于这个假皇帝,成为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

    游车儿叫一声“好”,道:“小人与白大侠所想一致。只是,萧副都御史一意孤行,而令徒陈仙奇也前后跟随,实在是让人可惜。”

    白少烟一拍桌子,起身道:“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的徒弟。我不能坐视他们走上邪路,我立刻去找他们,言明其中利害,劝他们回头。”

    游车儿连忙上前拦住,道:“我曾向萧副都御史提起过自己的疑虑,可是他却不听劝告,反而将我呵斥一顿,我也只能作罢。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假皇帝蛊惑,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你现在贸然去说,难有什么效果。不如坐下来,商量个万全之策。”

    白少烟一摆手:“要什么万全之策!立刻阻止他们,劝他们悬崖勒马,才是要紧的事。”也不管游车儿阻拦,要趁夜就去找萧客生。

    游车儿苦劝不住,只能无奈看着白少烟开门而去,叹息一声,独自坐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游车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而来,急忙去开门。刚打开门,白少烟就闯进来,气呼呼地坐下。游车儿知道白少烟此去很不顺,连忙关上门,小心地问劝解的过程。

    事情果然如游车儿所料,萧客生见到白少烟,不但不听他说的话,反而将他痛骂一顿。白少烟被骂出房门,就去找自己的徒儿陈仙奇,要劝他回头。可是说了半天,陈仙奇支支吾吾,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白少烟发怒,大声呵斥,陈仙奇便沉默不语。白少烟气不打一出来,正要教训陈仙奇,没想到萧客生从门外闯进来,替陈仙奇挡着,大骂白少烟。白少烟无计可施,只能带着一腔怒火回去。

    游车儿早知道事情会如此,现在看白少烟满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就耐心安抚,让他先回房休息,等到明天冷静下来,再说后话。白少烟回到自己房里,余怒未消,气狠狠的睡下。他气的不仅是自己的师兄愚顽不灵,更气的是,自己的徒弟竟然背叛自己,还把家仇扔到一旁,与仇家沆瀣一气,做了仇人的走狗,真是师门败类!

    白少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数天前,师兄c陈仙奇都还是自己最放心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和自己相互抵牾。晚上在萧客生的房间里,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多年来的师兄弟变得陌生人一样。等自己到陈仙奇的房间里,萧客生破门而入,大骂自己,更让自己意外。萧客生是自己的师兄,无论武艺c见识c想法各个方面都强于自己,是自己的另一个老师,而其平时对自己照顾有加,更让自己感激。萧客生在自己心中,是除了师父之外最敬重的人。可如今,他却误入歧途,成了别人的棋子,真让人难以接受。

    白少烟暗想,陈仙奇年纪尚浅,没有什么阅历,只是受萧客生蛊惑,跟着其进退。只要将萧客生劝得回心转意,陈仙奇自然也就回到正路。今晚劝说不利,明天再去找师兄和陈仙奇,一定要劝他们二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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