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雨锁寒江 > 正文 第十一章
    升龙,虎踞红河之畔,旧称大罗城,乃是安南旧都,安南历代皇族皆居于此地。安南旧主陈氏迁都清化之后,升龙便被称作“东都”。虽然失却国器之所,但繁华康阜,在安南国中仍是首屈一指。城外,一望无垠的红河岸边,是来往商旅船只的停靠之所,有数丈宽阔的商船,也有渔民驾驶的细叶扁舟,密密麻麻布满码头。商人c脚夫c船把式在码头上穿梭,又延绵到城中,喧闹的声音也随之蔓延到熙熙攘攘的城内。远道而来的客商,就这样融入到头巷闾的酒肆茶楼中,和城内居民一起,成为这偌大城池城内生机勃勃的象征。街巷尽头,便是辉煌的旧日皇城,宫庙殿宇鳞次栉比,又有飞檐高栱,金蟾玉龙,惹的行人时时侧目。如今的东都,皇家气派俨如往日。

    白少烟进了升龙,四处打听龙威大将军素堙山的住所。路人为其指点所在,白少烟按其所指,找到素堙山的府邸。到了门前,向守卫说明自己来历,求见素堙山将军,寻找萧客生等三人。守卫得知此面前人是白少烟,连忙将其领进了府中,并报知素堙山。

    白少烟随着守卫走进府中,还未到大堂上,素堙山早已经迎了出来。白少烟上前相见,两人简短寒暄后,便到大堂叙话。进大堂坐下后,白少烟细细打量素堙山。此人举止洒脱,面相清秀,大有儒将风范,白少烟不由得肃然起敬。

    白少烟问起萧客生等人的行踪,素堙山道:“令师兄萧客生等人于数天前已经到我府上,只是,如今却不在这里了。”

    白少烟生疑:“我师兄专程来拜访将军,却为何不在将军府上?他们不在这里,又去了哪里?”

    “他们在升龙城西十里外的一处水庄中。”

    白少烟更加疑惑:“我们此番来安南,是有要事在身,不容耽搁。他们怎么会去什么水庄?”

    素堙山笑道:“你今晚先在我府上住下,休息一晚。明天,我领你去水庄,自然就明白了。”

    话说到这里,白少烟虽然满肚子不解,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当晚,素堙山为白少烟安排食宿,好生招待,又见白少烟衣衫脏破,便为他选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白少烟用过晚饭,沐浴更衣,将一路而来的疲乏赶走。等到踏踏实实睡下,头挨上枕头,便觉得浑身轻松,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白少烟早早起身,在大堂候着素堙山。等到素堙山出现,两人立刻备了马,领了几个仆人,向城外的水庄进发。

    走了小半日,远远地就看见水道环绕c林荫拥簇的乡间,坐落着一个庞大的院落。抬眼望去,这院落门墙严整,却掩不住错落有致的屋角飞檐,又有树荫葱葱,散布其间。虽然地处乡间,但意趣盎然,处处透出秀丽壮阔的气势。

    到了门前,素堙山让小仆前去通禀,自己却下了马,垂手立在一旁。白少烟见此,便知道门墙里的主人不是一般来历,也赶紧下马,随素堙山站在一旁。

    前一天,素堙山已经派遣仆人来水庄先行通报,说明自己和白少烟要来。因此,并未等多久,大门便打开,出来一个扎着裹腰,面相沧桑的男子。那男子向着素堙山和白少烟道:“二位久等了,我家主人前日出门,至今未归,先请龙威大将军及诸人进庄相候。”

    素堙山侧身拱手道:“谨遵陈阿公之命。”

    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个仆从,而素堙山贵为安南龙威大将军,竟然对此人如此客气,看来这个水庄主人,确实不同一般。陈阿公让下人去牵了马,自己则领着素堙山和白少烟进了水庄。

    绕过几重院落,陈阿公将几人引到一个厅堂里,让两人坐下,吩咐下人奉上茶点,向着素堙山道:“请在此稍后,我去请贵客来与二人相聚。”说罢便留下二人,回身出了厅堂。

    白少烟此时才发问:“此地虽然地处乡间,可处处透着龙虎之气,不是一般地方。大将军,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素堙山笑道:“不必着急。等令师兄一到,一切自然就见分晓。”

    过不多久,就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堂外走过几个人影,当首一个人,正是师兄萧客生,身后的正是陈仙奇和游车儿。白少烟赶紧迎上去,还未开口,旁边陈仙奇却窜到白少烟面前,嘴里叫道:“师父,师父,你可算来了。”

    萧客生向着白少烟呵呵笑道:“师弟,你这个徒儿可是难得的忠心啊。你没来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在念叨你。”

    白少烟点头赞许:“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又抚着他的背,道,“这一阵,你正好趁机会向你萧师伯多多请教。”

    陈仙奇老老实实回答:“萧师伯见多识广,这几天我向他请教,受益颇多。”

    萧客生道:“陈仙奇聪明好学,又肯上进,确实是个不错的后辈。我要是有这么个徒儿,真是不愁后继无人啊。”

    “师兄不可这么夸他。他还年少,还要多历练,才能分清是非善恶。”

    萧客生笑道:“师弟教徒倒是有一套。”

    几人寒暄几句,白少烟便问起水庄之事。萧客生道:“师弟听我慢慢说。水庄庄主是一位世外高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无论是大明还是安南,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所发生的事皆了如指掌,我们来这里,真是要听他指点一二才行。”

    白少烟皱眉:“此人远居安南,却能知道万里以外大明之事?莫非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他也能点破其中的玄机?”

    萧客生神色飞扬,道:“此人通天彻地,学贯古今,是一位不世出的旷世奇才。湖广地区的血案,他已经为我做了解答,让我茅塞顿开。真是不枉此次安南之行啊。”

    白少烟奇道:“竟有如此高人,那真要赶紧拜会一番。”

    萧客生用手搭一搭白少烟的肩,道:“这个人不仅能解答我们的疑惑,还能为我们指点一条明路,必须要让你见一见。等到他回庄,咱们就立刻去拜会。但眼下先不着急,你和我们分别了几日,我们都很担心你,这会儿,你先告诉我们,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白少烟闻言,邀萧客生等人坐下,便要把自己在凉山上的遭遇说一遍。转眼却看见素堙山在座,忽然心中犹豫,怕说出那黑汉子的事,让素堙山面子上不好看,因此把安南官差贪财杀人的事暂且略去不提,只说去凉山追讨行囊无果,空身回来。

    事情讲完,还未等萧客生搭话,素堙山在一旁道:“凉山一带,穷山恶水,出了一些刁民恶徒,做些偷鸡摸狗,危害乡邻的事。朝廷屡次派人围捕,都不能铲除,却没想到偷到大明贵客的头上,真是可恶。贵客们请放心,我即日便增派兵丁,誓要把这伙民贼剿灭。到时,我亲自将贵客的行囊奉上。”

    萧客生道:“我们的行囊里无非是些黄白之物,就算丢失了,也没有多少要紧。不过,为了国家生民计,将军也要肃清匪患,为百姓谋个太平啊。”

    “那是自然,安邦定国,是做臣子的本分。我先前已经令我的心腹将军裴大同作为剿匪总兵,专意肃清匪患。这几个月来,凉山大部分地方的匪患都已平定,唯有一小撮漏网之鱼,逃进深山,与朝廷作对。等我增派人手,不出数日,就能将其尽数剿灭。”

    萧客生听完,道:“如此甚好,等到破贼之日,我来为大将军庆功。”素堙山略略一笑,算是回应。

    素堙山所说的裴大同剿匪之事,早已经触动白少烟的思绪。在凉山上,白少烟亲眼见到裴大同杀人掠财的恶相,若非顾忌其是安南官员,担心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依往日的做派,早就引刀暴起,将裴大同就地斩杀了。在傅鸾雨处,又亲眼所见他们的窘迫无助,听了他们奋起反抗的事情,心中对裴大同更是仇恨有加。正因如此,白少烟向傅鸾雨立下复仇之誓,定要手刃裴大同,除暴安良。

    可裴大同既然是朝廷官员,这复仇之事便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而图。白少烟刚才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裴大同横行霸道之事,也是怕素堙听了之后,面子上过不去。可是当白少烟听到裴大同是素堙山所派遣之时,心中立刻暗暗叫苦,这恶官既然是大将军的心腹,那复仇之事,可真是难办了。

    白少烟在一旁想着心事,却没注意到素堙山一直在观察他。素堙山久居大将军之位,聪明伶俐,又兼阅人无数,洞察力远超常人。他看到白少烟神情飘忽,便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呵呵笑道:“白大侠,你在凉山之上,可曾见过那些刁民流匪?”

    白少烟先前说自己在凉山上的遭遇时,留了个心眼,只是含糊地说自己追讨行囊无果,并未说到傅鸾雨等人,怕的就是泄露他们的踪迹。此时素堙山再次提起此事,白少烟赶紧答道:“我并未见到盗贼踪迹,所以才找不到行囊,因此无功而返。”

    素堙山又问:“那可曾见到我派去的剿匪官兵?”

    白少烟也轻轻摇头:“也未曾见到。”

    “白大侠来我府邸的时候,衣衫布满尘土,精神疲敝,而且”素堙山忽然停顿,狡黠一笑,“而且肩头有伤,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少烟听到此,脸色稍变。萧客生等人也都疑心的看向白少烟。

    素堙山探身,向着白少烟继续道:“我并非要打探白大侠的行踪,只是担心白大侠的安危,才有此一问。”

    萧客生正在心意踟蹰,陈仙奇早就忍不住,急忙问白少烟:“师父,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说着,就要起身过来。

    白少烟将手一伸,示意陈仙奇坐下,皱眉道:“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一点皮肉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仙奇深知师父的脾气,也听出了师傅话里的呵斥,便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坐下。

    萧客生此时才道:“师弟,你是师父座下的得意弟子,武艺精湛,在江湖上纵横十数年,罕逢敌手,怎么会被人伤到?其中缘由,不放当着大将军的面,给我们讲一讲。”

    白少烟自知是逃不过这次盘问,可是又不能泄露傅鸾雨的行踪,于是就暗自盘算,要瞒过去。于是郑重对着素堙山道:“我从凉山上下来的时候,路遇十来个强盗。打斗中,我受了一点皮肉伤。”

    “我查看白大侠的衣服,你肩头上的伤前后贯穿,且伤口圆整,并不是普通刀剑的创口。”

    白少烟答道:“强盗中有人放冷箭,我猝不及防,被暗箭所伤。”

    素堙山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白大侠何不早说?”

    “将军贵为大将军,事务繁杂,我这点皮肉小伤,不值得让将军分心。”

    “不能这么说!我堂堂大将军,岂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吃亏?白大侠应该将此事告诉我,我好为你出头。”

    “多谢将军厚爱,不过,我已经将他们全部收拾了,也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素堙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慢慢坐直了身子,用手轻轻拍一拍桌子,道:“不过——”他拉长了声音,却没有说下去,两只眼睛盯着白少烟。

    白少烟刚以为应付过去了盘问,没想到素堙山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素堙山继续道:“不过,我听说,凉山附近有小股流民,专门打劫过往客商。其中领头的,是个西洋夷人。流民们都称她为‘大姐’,江湖上却称她为‘赤尾伯劳’。此人红发戎装,高鼻梁,深眼窝,擅长使唤一柄西洋剑,怀中暗藏西洋手铳,与官府为敌,是官府的头等要犯。不知道白大侠此行,是否遇见过此人?”

    白少烟正襟而坐,一字一句的答道:“未曾见到。”

    素堙山双眼如电,紧盯着白少烟,半晌,脸上忽然泛出一丝笑意,道:“没见到最好!此人极其危险,白大侠若是见到,一定要通知官府才行。”

    白少烟微微点头,道:“此人既然是官府之敌,那就将军请放心,我若是见到此人,必定亲自出手,将其绑送官府。”

    素堙山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又敛袖向着众人道,“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里多有不便。我先告退,你们慢慢聊。”说罢,起身就要走。

    众人连忙起身,萧客生赶紧劝住,道:“将军何必如此见外?”

    素堙山将手搭上萧客生的胳膊,道:“萧兄不必多礼!想当年,你出使安南,与我一见如故,咱们二人携手同游,开怀畅饮,只叹相见恨晚,这样的情谊都藏在你我心中,不必多言。今天,你们兄弟重逢,正是好好相叙的日子,我就不在一旁打扰了。”

    萧客生等人连忙称谢,起身相送。素堙山出了厅堂,往自己的歇息处走去。萧客生等人便回来坐下。

    白少烟正要问这里的事情,萧客生先说话了:“师弟,以我对你的了解,寻常十几个强贼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留,全在你的一念之间。素堙山将军虽然是异邦人,可是与我相为莫逆,你为何对他隐瞒凉山上的实情?”

    萧客生在官场混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熟稔于胸,白少烟刚才虽然言语间并没有露出破绽,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弟,稍一观察,便知道他刚才话中有假。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破。如今素堙山一走,自己就要问个究竟。

    白少烟知道瞒不过师兄,可是一旦告诉他实情,不但泄露了傅鸾雨的行踪,还会将师兄牵连到这件事情中去。傅鸾雨再怎么说也是官府之敌,而自己和傅鸾雨有血仇之约,在这件事没有办成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牵涉其中。想到这里,白少烟整顿神色,向萧客生道:“师兄,的确如你所说,我遇到的并不是几个简单的强贼,我肩上的伤也另有隐情。可是,我却不能向师兄如实讲明,请师兄恕我无礼。”

    萧客生皱眉:“我是你师兄,你我同门学艺数载,情同手足,有什么事不能向我说说?”

    “个中缘由,一言难尽。只因我承人之诺,所以不得不以诚相报。此事我独自担下来便可,不劳师兄费心。师兄也请放心,我绝不会做有悖人伦的事情。等这件事办完,我自然会向师兄说明一切。”

    萧客生摇头叹气道:“师弟,你性格最犟,连师父都无可奈何,今天,我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也罢,我就不问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办。若是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多谢师兄体谅。这件事,我会办的妥妥当当,请师兄放心。”

    萧客生点头,便不再过问凉山的事。放下了这件事,白少烟就问起水庄的事。前边,说起水庄的事,萧客生言语闪烁,让白少烟很是好奇。现在,他又忍不住想知道水庄主人的身份,所以再次问起。

    萧客生呵呵笑道:“师弟真是急性子。不过,我先不告诉你,要给你个惊喜。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他可是咱俩这么多年的福报啊。”

    这一番话更让白少烟起疑。萧客生是大明都察院副都御史,堂堂朝廷重臣,眼界开阔,城府颇深,而区区一个水庄主人却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白少烟琢磨不透。继续追问几句,可是萧客生却笑而不言,只说让他耐心等。白少烟问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作罢。转头看见自己的徒儿陈仙奇,却见他眉飞色舞,脸上尽是欢喜,光顾着和萧客生搭话。而游车儿在旁边,却出奇的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白少烟只能心说:罢了,到见到水庄主人再说吧。

    几人才聊几句,就到了傍晚。日头看看就要落山,便有仆役过来请几人吃晚饭。几人随着仆役走过几处院落,到了一个厢房前。进了厢房,才发现素堙山早早候在里边。大众人互相寒暄,相邀入席。几巡推杯换盏,大家渐渐眼花耳热,话也就多了起来。素堙山向白少烟介绍起安南的风土人情,再三叮咛,要好好安南游玩一番,白少烟自然也是频频回敬。等到月上屋檐,才停酒撤筵,几人各回自己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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