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了吗？”风尚起身冷冷地问他。
“说完了”颜良还不忘补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老子要吃你们的喜酒，还要再闹你们的洞房。”
“你要是再多话一句，就等着来我们的丧礼吧！”说完之后，风尚飞旋起身将颜良一脚从马上踹了下来。
跌在水汪里面的颜良费力地坐起了身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喂，你这混蛋，竟然就这么把老子给踹下来了，等回去之后非把你揍一顿……”
渐渐的他就不说话了，他看见了颜良白衣上晕开的一大片的鲜血。
“风尚难道受伤了？还是小昭受伤呢？难怪会这么着急呢！”颜良沉默了，要是风尚自己受伤也就罢了，要是小昭受伤，还不知道他要怎担心呢！在他心里，小昭估计比他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他将小昭抱在怀中，一路疾驰赶回了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小昭胸前的白色布条上面的血迹晕染开来，离胸口最近的地方是一片近于黑色的深红色，生命最后的艳丽如同一朵彼岸花，他抓不住的时候就已经凋谢了。
“小昭答应我不要死，答应我……”他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了。晶莹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不是雨水的冰冷而是温热的。
司容英坐在马车之中，听到了外面急促的马蹄声，这样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身子一闪就离开了自己的马车出现在了外面的雨幕里面，动作雍容地打开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上绘着碧绿色的兰花。
风尚看见他之后放慢了速度，一个翻身将马背上的女子抱了下来，顶着急雨来到了帐篷门口。
“是谁受伤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是她，小昭……”风尚焦急地回答道。
司容英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微微一怔，随即让开了道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风尚是他的手下，他本来是没有资格这么要求的，“王爷，帮我烧一点热水来好吗？”
司容英没有丝毫地犹豫对他说道：“你稍等！”
在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风尚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停留，直接就走出了帐篷。
等司容英走出之后，风尚缓缓跪了下来，握紧了小昭的手泪流满面，“我找了你十年，为什么你就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结局。”
她的脉搏已经渐渐微弱了，她本身就有严重的心疾根本就不能活得太久，这一刀刺下去几乎要了她的半条性命。
“小昭，小昭……”他伸手轻轻帮她整理湿漉漉的长发，看着她微凉而苍白的小脸。袖子之中掉出了刚刚她准备自杀的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十年前，他亲手送给她的，刀柄上绘着花草的图案，这把匕首只是给她采草药用的。十年了，她还一直带在身边，最后还用它想要了解自己的性命。
十年之前，他拜入草药谷的门下学习药理，谷主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就是小昭。
朝夕相对之后，他将小昭当成了最亲密的玩伴，将她当成生命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等他离开草药谷之后，就将小昭也一起带走了，他成了小有名气的药师，左手杀人，右手救人，将性命玩弄在鼓掌之间。
他带着小昭居无定所，过着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在江湖之中行走。王侯权贵曾用千金只为求他为自己看一眼病症，曾有达官贵人用尽办法想要找到他的住处，只为求他为自己续命延年。
他只救自己想要救的人，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细心照顾着小昭却没有娶她为妻的想法，只是依旧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师妹，想这样照顾她一辈子。
小昭情窦初开，早已就爱上了风尚，要不然也不会陪着他行走在江湖之中居无定所。
直到一天她向风尚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师兄我想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
“娶你？”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想法，“你就做我的小师妹，我这样一辈子宠你，保护你难道不好吗？”
小昭涨红了脸，眼泪扑簌簌掉下，“我不想！”她失控大叫了起来，“我想做你的妻子，和你生孩子，拥有属于我们的子嗣和家庭。”
“小昭……”他从来都不知道小昭对他是这样的感情，那时他一心只想着游戏人间，尚不懂得爱情是什么滋味。
他是想一辈子都照顾小昭，因为小昭拥有严重的心疾，如果不及时吃药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她的身子太过脆弱，若是怀有身孕也必须打掉，她不能生孩子一辈子都不能。师傅跟他说过，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会是小昭离世的时候。
他只想小昭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自己会给她无限的宠爱，尽量满足她想要的一切，但唯独不能给她一个孩子。
小昭没有得到他的答案，那一晚便离开了他们的住处。她在那个晚上遇见了受伤的耶律昭，他是夏国的将士，在偷取月朝地图的时候被发现了，结果被暗箭重伤，命悬一线。
是小昭救了他，他醒来的时候，胸口的毒箭已经被拔出了，身上的毒也解了，有一个娴静的女子在飞快地穿针引线缝合他的伤口，上下翻飞的白色小手，让他看得有些着迷甚至忘记了胸口前面的疼痛。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月朝人”他艰难地想要坐起身子，却被小昭按住了。
“我要是想要害你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而且在救你最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月朝人了”她将最后的收尾做完之后，才干净利落地剪断了丝线。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忽然有点想要知道答案。
“因为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开了口，神色淡漠，扇动的羽睫下面藏着一片心伤。她从小便和风尚在一起，他也成为了她生命之中的一部分，怎么都忘不了。
与其期待一份无望的感情，倒不如直接将它放弃。对他的爱已经盘根错节长在了自己的生命当众，想要剔除必须见血而且要忍受一番疼痛。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她想换一种生活的方式，看能不能将他就这样给忘记。
“等你伤痊愈之后带我走好吗？我想要和你一起去夏国，离开这里，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在收拾针线的时候，银针扎破了她的手心，珊瑚色的血珠涌出来之后，她便感觉到了一阵蚀心的疼痛。
耶律昭笑了笑，“你就这么想离开自己的家乡？是因为什么，让我猜猜是仇杀，还是战乱，还是天灾……”
小昭已经站起了身子背对着他，“无论哪一个理由，都和你没有关系，只要你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手中还有千百种毒药，总有一种会让他答应的。但没有想到耶律昭直接就给了答案，“好，我将你带走，只是你已经准备好了吗？打算哪一天跟随我离开？”
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小昭心中反而有些后悔了。真的要离开风尚吗？以后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小昭的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一片。
耶律昭笑了笑，黑色的眸子里面织进了一片细密的斜阳。他随意地躺在一堆干草上面露出结实的蜜色胸膛，“等你想好了答案之后再来告诉我吧！”
小昭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一间茅草屋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在犹豫，真的要离开风尚吗？相见时难，别亦难。见到风尚她心中只有一片苦楚，那样相对也只有煎熬。
风尚从小昭走了之后就找了她一天，看到她回来之后，心中所有的怒意和急躁都没了，只剩下了一片失而复得的喜悦。要是哪一天小昭不见了，只怕他片刻都活不下去。
“你去哪里了？”一向温润的声音之中微微带上了急切与不满。
“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难道你担心我吗？”她扬起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担心”这个字已经来到了嘴边，但是他为了打消小昭的念头，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永远都不能生育，都不能和他发生关系，就这样守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就好了。
“不担心”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翻滚炙热的情绪，努力装作平静和冷淡，但他没有想到这句话落下之后，小昭的眼泪也一起落了下来。
她睫毛轻轻扇动着，抖落一片泪光，“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但是风尚你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呢？”
看到她流泪的时候，他的心脏也尖锐疼痛起来，如同有一根针扎在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骗我一下呢？只要你说一句谎话，我就愿意留下。但偏偏从风尚的嘴里吐出的是这么绝情的话语。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行了，师兄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我的事情就再也不劳烦师兄操心了！”她费力想要扯出笑容来，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他静如止水的心彻底慌乱了，伸手紧紧牵住了小昭的手，“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我不许你再出去乱跑了！”
她的背影在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让他想要抱入怀中，但是他又不能这么做。
狠心一点或许就能让她打消那样的想法了，他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但绝不能娶她为妻。
小昭颤颤地转过了身子，眸子之中一片烟雨望着风尚，“师兄，哪天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照顾好自己吗？”
风尚的手指捏得更紧了一些，琉璃色温润的眸子之中唯有一片担忧，“你要去哪里？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离开我之后，又有谁能照顾好你。不管你是想去哪里，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为了她在考虑，但小昭的心里却是一片烦躁。只是因为她有心疾的毛病，风尚才会这样照顾她的吗？是因为可怜她？还是因为他心里的责任感？
但无论是因为哪一种，都不是因为爱情。他悬壶济世，大爱天下，那对她呢？也是出于兄长一般的关爱吧！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和风尚在一起，像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那样，相守一生。他出去医治的病人的时候，她可以留在家中为他洗衣烧饭。他有心事的时候，她可以为他排解。
晨曦的时候，一起看日出，傍晚的时候，依偎在一起看斜阳。这样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渴望想要的，等再过几年，他们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她为孩子缝制小衣服，而风尚可以抱着孩子，教他认字，教他读医书上面的句子。
但这样的想法成为了奢望，是她穷极一生都实现不了的。
“我想要去哪不用你操心！师兄，我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需要你担心的师妹了！不能嫁给师兄，我还可以嫁给别人！”她决绝说道，带着满腔的怒意和恨意。
风尚望着她，琉璃色的温柔眼瞳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一颗被撞碎的玉珠。他想要照顾她一辈子，就算不娶她，也会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但小昭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想要一个家，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沉默地松开了手，自己不能娶她，但也不能阻止她获得幸福，多一个人照顾她，呵护她，或许他会放心很多。风尚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但心口前面的疼痛，没有一点减弱。
自己疼爱的小师妹以后就要陪在别人的身边了，喜悦的时候和别人分享，伤心的时候有别人照顾。他将要成为多余的那一个人，就连对她的好都不能再光明正大继续下去。
想得越是清楚，他心中的疼痛就越发的浓烈。小昭望着他，神色之中隐隐带着期待，期待风尚说一句不愿意，说一句不想她嫁给别人。
但等到的却是风尚淡淡的笑容，像是落在水中的落花，绽开了几朵涟漪之后就沉落了，“小昭就算你嫁给了别人，我也会一样对你好的！”
她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片刻之后才对着风尚尖叫起来，“我的心意你不懂，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懂！”
滚烫的眼泪流了满脸，鹅黄色的长裙在昏暗的长廊里面划开了决绝的弧线，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
风尚站在原地看她跑远，看着鹅黄色的裙角像花儿一般从他眼里凋落。
“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呢？”他站在原地，浅浅自问。
三天之后小昭和和耶律昭走了，她留下他一个人，自己去了夏国。看到信笺的风尚几乎要疯了，这封信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确定小昭真的要走了，真的不再要他了。
耶律昭是谁？为什么小昭会愿意和他走？难道小昭心中爱上的人是他……
风尚一个踉跄坐在了藤椅上面，他还记得小昭向他表明心意的情景，她说：“师兄，我想和你成亲，我想以后一直都陪着你，我还想……”她咬了咬红唇，神色娇羞而喜悦，“我还想和你生一个孩子。”
场景重复多遍，徒留他一个人伤心怀念。
“小昭……”等在失去的时候，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来，我也喜欢你，但是我明白的却太晚了。
空荡荡的院子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小昭的笑声，小昭的背影全都消失不见了。每一处都刻下了关于她的记忆，触目所及便是一阵难言心痛。
风尚冲了出去，他要把小昭找回来，他想要和小昭在一起。
但耶律昭早就已经走远了，他的马背后面坐着小昭，一路上她不停地回头去看，看着来路上有没有熟悉的白色身影。
耶律昭也走得很慢，牵着马儿在官道上摇摇晃晃。他知道身后的小姑娘一直在等一个人过来找她。
只是走了四天，她也没有看见白色布衣的风尚。她彻底失望了，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前面就是夏国的城门了，你还要再等他吗？”耶律昭停下了马问她。
官道上面的景象已经看不清楚了，夕阳西下，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唯独没有他的到来，“走吧，我不想再等他了。”
她不再掉头去看，随着耶律昭一同踏入了夏国城中。
而在远处，风尚驾着马疾驰而来，四天他没有休息，没敢闭眼，想要在路上遇见小昭，将她带回去。但是他失望了，路上人马匆匆，没有一个女子是她。
等到他来到夏国城门口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进不去，也不知小昭到底去了夏国的哪里。他在夏国的城门口等了三天，也没有再看见小昭的身影。
绝望彻底将他淹没，他站在城楼下，站在夏国的疆土前面，大声喊出了小昭的名字，“小昭，小昭……”
一声声相思，一声声焦急，但再也得不到她的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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