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闻言沉默下来，只是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能恼得用力坐下。
“素雅，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好好聊聊。”林婉清垂着眸。景然看着母亲的退让姿态，心中不舍，却又不能顽抗，只得别开眼去，执了筷子，用力戳碗里的饭。
“聊？是想好好聊。可是，该聊的话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聊完了。”方素雅双眼闪着利芒望向林婉清，须臾又冷笑，“现在再聊，能聊回二十多年前的日子吗？”
“素雅。”林婉清无奈地轻唤她。
方素雅却越发地张扬了起来，“林婉清，枉我把你当知己，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勾走了我的男人，逼走了我的儿子。但凡是个人，是个像个样子的女人，会像你这般做为吗？”
她高声叫嚣着，本自她刚才进门时便已经吸引过来的众人目光，此时更是完全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这些日子，方素雅的照片见报见得勤了，此时餐厅里的人多半都认出了她来，纷纷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另一多半尚未认出她来的人，便也知晓了她的身份。
可她却丝毫也不以为惧，脸上是怒气激愤起的潮红，双眸喷着火一般地盯着林婉清和莫景然。
“林婉清，这二十多年来，你过得好吧，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吧。”方素雅的声音仍是尖利，餐厅里本还放着音乐声，可她的声音就像是把尖刀，把这和谐悠扬的乐声割裂得体无完肤。
那边，早有人通知了餐厅的经理，出面一见，自然也认出了何正言的妈，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局面，只能上前恭敬道，“何太太。”
方素雅正说到动心处，听了这一声何太太，心头上的火越发烧得旺了起来。
莫景然看着她上下起伏的胸，双目怒瞪着不明所以的餐厅经理，心下暗自好笑，缓缓收回眼来，望着餐桌上点着的明炉豆腐杂菇汤，感觉方素雅此时的情绪就像这明炉上燃着的火，烧得炽热。
方素雅觉得胸口闷着股气，情绪开始失控，四下张望着，似乎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眼见着莫景然盯着那明炉，心里竟动了恶念，一步抢上前去，身边众人尚未有所反应时，她便一把扯过明炉上热着的滚烫的汤水，一把泼在了林婉清的身上。
一声凄婉的惊呼声脱口而出，林婉清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莫景然顿时傻了眼，几秒后才立了起来，也顾不上方素雅，便奔到母亲身边，虽然天冷，可在餐厅用餐时，两人都把外套解了，只着中间的单衣，刚才吃饭热，又把袖子捋起，眼看着一截手臂全被烫得通红，起了一串的水泡。
餐厅经理还算稳重，一见这场面忙去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又打了电话报了警。
方素雅眼看着林婉清的声音，从凄婉的呼救到破碎低沉的呻吟，竟也不急着逃走。
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想要逃，就见她定定坐在那儿，身边围着一圈的人，冲着她指指点点，她也毫不在意，只觉得心里郁了二十多年的气像是出了一般，浑身无力，站也站不起来，手便垂在身侧，只只望着俯在景然怀里的林婉清。
莫景然边安抚着母亲，边掏出电话拨了景轩的号码。
不一会儿，救护车，警车，连着莫景轩的Q7一股脑子全挤到了泰好吃门口。
护士推着担架下来，警察也进了来，可他们全都没有莫景轩的动作快。
他一下来，也不顾上锁车门，几步就奔了进来，一见林婉清的模样，又忙去看莫景然，确定她没事时，转脸看向方素雅，双眸犀利，可还没等说句什么时，后面的人涌了进来。
护士七手八脚将林婉清抬上担架。
警察问询了几句，便认定了方素雅的故意伤人，把她带走了。
刚才围观的人群尾随着众人挤到门口，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媒体，一出门，便呼啦一下涌上来一堆的记者，对着他们狂拍。
林婉清被推上了担架，莫景轩一脸阴沉，记者们眼贼地将目光对准了被警察带出目光涣散的方素雅，还有沉默不语，一脸苍白的莫景然。一群人一拥而上，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将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莫景轩本就火着，一见了这架势，也顾不得其他，眼看着方素雅被警察推进车里，景然一下成为了众矢之的，他气不打一处上，几步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记者们还在拍着，镁光得闪成一团，他只觉得那耀眼的闪光眩得他眼花头疼。一伸手，便一把扯了最近的一台机子，狠狠贯摔在地上。
“别再拍了。”莫景轩沉沉地吼着，他一向温雅，面对媒体也一向有礼，今天这样实在是开了众人的眼，竟也不再有人敢忤逆他，纷纷退后，被夺了相机的记者也只是瞅了空档捡起地上的东西，虽然恼着，却敢怒不敢言。
莫景轩见此情景也不多话，只拥着景然回到车上坐定，自己绕上驾驶座后，深吸了口，也不管车前挤着的记者们，启动了车子，便随着那辆救护车而去。
到了医院里，莫景然才缓回了神，急着去寻林婉清，莫景轩早已经打点了一切，看着她心急如焚，手足无措，两足打颤着站立不稳的模样，忙把她带到急诊室外的一边坐下，只让她放心。
所幸只是皮外伤，虽然上药时受了些罪，林婉清还算支撑得住，上好了药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多话，只向景轩道谢，也不听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一晚的建议，执意便要回家。
待莫书锦回来看了这伤，再问清了来龙去脉时，不觉愣住，半晌后拥住林婉清，良久才说了一句，“让你受苦。委屈你了。“
莫景然看着今天一直不曾掉泪的母亲在听到这句话，俯倒在父亲的怀里，哭得像是个孩子，便从客厅退出，独自上楼去了。
——
那天的事又是好久的风波。
虽然景然天天忙着照顾林婉清，却也能听到支言片语。
作为受害一方，不管过去是何恩怨，可莫景轩借着此次的事件下了狠劲打压广达。
何崇毅病着，方素雅仍被关着，广达一时间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
一切都乱了。可在这一片的混乱里，莫景然仍是看到了那则消息，像是要解救广达于水火一般，又更像是想让她的心尘埃落定一般。某天在报纸小小的一隅里有则报道。
“何家公子何正言正式回归广达，重掌帅印。”
“广达少东回归，曾经的商场大鳄何去何从？
何正言回来，还带回了桑青，那则报道里附着两人出席某个项目时的照片。
景然细细端详着，觉得他瘦了，眉宇间略显疲惫，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神情，虽然仍是如常的干练沉稳，却让人越加心疼。
倒是桑青一如既往的大方自信，想来是与段书卿婚后，爱情滋润着，越发焕出了别样神彩。
——
林婉清静了几天，广达因为何正言的回归，挽回了不少民心，渐渐又起色了一般，只是因为前段日子回购了地块，再加些这些日子遇到打压时，处理不当，短期内仍是在喘息着，算不上走上正轨。
莫景然好几次看着报纸，便想给他打电话，可按齐了号码，又迟疑了下来。
方素雅和林婉清的事自然成了两人心里的刺，莫景然不觉有些恨他了。而何正言的心思又是如何，她也不想再去猜测。
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的事，彼此心里都有数。
明明爱着，却要装作互不关注，漠不关心，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觉挫败了。
林婉清手臂上的伤渐渐好转。
那日景然陪着她到医院换了药，正准备回家，她却突然开口。
“景然。”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妈？”莫景然正启动着车子，从停车场驶出。
“我想去看看素雅。”她说得极平常认真。
莫景然却一下踩了刹车。
转脸看她时，明显的一脸不赞同。
“景然。”林婉清明白她的意思，却坚持着。
“当年，的确是我欠了她。”她缓缓道，望着景然，“我一定要去。”
莫景然望着她，妈妈虽然一向温婉，却很倔强执拗，只要是她打定了主意想做的事，便没有人能轻易说服。
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踩了油门打个方向，朝拘留所去了。
——
到了那儿，景然扶着林婉清下了车，本想着跟她进去，却被她阻止。
“景然，你在外面等我。”莫景然闻言明显不同意，执意要跟进去。
“听话。”林婉清也坚持，“她一向爱美，从来都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现在到了这儿，不知道过得怎样。现在定不愿让人见她这副模样。”
景然听着，忍不住去看林婉清，她的脸上淡淡漾着笑，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的时光。
本以为父母的爱情圆满幸福，却不想，友情缺失，却仍是在妈妈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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