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太太姓殷，今年二十岁。她还没有嫁人，但喜欢自称太太，所以是殷太太。
殷太太的太婆近日去世。葬礼上，来了好多人，吵闹的厉害。殷太太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在心里找寻点悲伤，叹了口气，毕竟隔了三辈，那点情感淡的抓不着。她起身，走出去。
殷太太想起小时候，自家和二爷爷家隔了一堵墙，太婆就住在二爷爷家里。
走过有四个房间的前厅，到了住满各种花草的院子。再往里走，就是太婆的小房子。二爷爷喜欢倒腾花花草草，他细心的照料这些漂亮生命。殷小姐喜欢二爷爷的院子，她的床头四季都有来自这的花儿。
三爷爷常常回家看太婆，每次都会带来很多糖。太婆会把糖放在铁盒子里，然后，隔三差五的带过来给她重孙女吃。
殷小姐盼着太婆来看她，殷小姐喜欢她的零食，连带着喜欢她。
后来，太婆记性变差。没多久，她谁是谁也分不清了。殷小姐依旧在院里房里跑来跑去，二爷爷院子的花照样盛开，三爷爷带给太婆的不止是糖果，她的儿女孙辈成群结队赶回来看她。
三爷爷叫着“娘”，看着老太太痴痴的样子，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酝酿。这悲伤一个传染一个，大家的眼变红，泪水在眼里考虑着要不要出来。二爷爷走进来
“饭做好了，都吃饭去”
一句话，打断了悲伤，击退了泪水。吃完饭后，他们一起把下一辈指认给老太太看。只是老太太有一大群不常见孙辈，和重孙，她哪里会记得。问多了，太婆生气了，懒得理他们。殷小姐看着他们，殷小姐也不认识那些面生的亲戚。
太婆的儿孙做鸟兽来，又做鸟兽散去。来的无踪，去的无影。院里又安静下来。殷小姐在院子里玩耍，太婆看见，拿出她的宝贝糖盒子。递给她，盒子里什么也没有，殷小姐接过盒子又递给太婆，觉得很好玩。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老太太和铁盒子一起老去，一样锈记斑斑。
想到这里，殷太太心里有一种悲伤，在心头萦绕，心里闷的慌。这悲伤却说不出口，一张嘴这东西就藏进心里，待人走后，它悄悄露出头。
殷小姐找个地方坐下，她只能慢慢品尝。
她想起了叶孤陈，那个他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子。她照往常一样去空间留言，看了看离开。
殷小姐想起太婆。太婆脾气犟得很，她不要新衣服。八十岁的人，天赐给她可以穿针的眼睛，可以引线的双手，她把身上的衣服补来补去。太婆穿着她的补丁衣服，在小屋里过着她的晚年时光。
一天，太婆远嫁他方的女儿回家看她，见到太婆住的地方。她心在流泪，她跟爷爷吵起来。最后，太婆搬进前厅的空房住下。
太婆本就遭嫌弃，这下占了地方，更遭嫌弃。听着唠叨，殷太太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房子空着不给太婆住。殷太太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太婆吃过饭的碗扔垃圾桶。
到了老太太这年纪，容易忘记不重要的事。
殷太太知道，太婆不傻，她看的见，也听的见。躺在新床上，闭着眼睛。她跟她的宝贝姑娘说
“我怎么还不死”
殷太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静静听着，陪在太婆身边，她是太婆的宝贝姑娘。
那时候，太婆的儿女五六十岁，孙子各自有家。她什么也不用惦记，悠然的过着日子，三儿子常来看她。老天爷还怕她孤单，又送给她一个宝贝姑娘，她幸福极了。拿着糖盒子，装上三儿子带来的零食，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的小姑娘。
夜还是一样的夜，少了一个人。什么波澜都没有，就像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她。到了现在，对于太婆的死去，殷太太也没什么实的感觉。
但老太太曾在世上，以及今日她不在世上，人们一样记得。多年后也许会忘记，但现在不会，他们讨论她的一切。当初的嫌弃绝口不提，一夜间她成了大家都喜欢的人。当初的埋怨平白说出，一话带过，好似这埋怨就没有过一样。
殷小姐觉得好悲哀，她清楚的记得。
太婆住的小房子，阴暗潮湿。一种特别的异味常年逗留。
家里每做了好吃的，外公外婆就会指使她给太婆送去。殷小姐一路跑过去，跑到太婆的小屋，递给太婆。太婆把她的宝贝糖盒子拿出来，望着殷小姐。殷小姐看着空空的盒子，有时候接过来，有时候笑着，不理会太婆。殷小姐出去院里玩耍，小屋里她待不下去。逛了一圈，她跑回来趴在门上，看见太婆吃完了饭。她进去把碗拿起来，屁颠屁颠回去。
殷太太又想到，太婆躺在前厅漂亮的新床上，闭着眼睛。她跟她的宝贝姑娘说
“我怎么还不死。”
老太太死了，这样的事情还会延续。
殷太太不明白，这明明是个葬礼，他们并不悲伤。老太太死去，他们好像全在欢喜。连死去的老太太也欢喜，她终于摆脱束缚。死了什么也看不见，不用吃不用喝，静静躺着，什么也不用理会。
夜，闹腾着，欢喜着。因为这个大事情，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尽的话要说，自然有玩不尽的牌要玩，自然有不下桌的麻将打到天明，还有喝不尽的酒要喝到一醉方休。
殷小姐回到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太婆拿着她的宝贝糖盒子，从二爷爷的家里出来，她颠着小脚，拄着拐杖，兴冲冲的来找她。她看见太婆开心的笑，笑融入空气，温暖了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