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正是都市中人流的最高峰，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下班放学的人。傍晚时分，也是鬼怪出来活动的时刻，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黑影。
“老殷！老殷你在哪里！”王梓一边喊，一边在人群鬼影中穿梭。
不知寻找了多久，渐渐夜色阑珊，寒气袭人，连路上的行人都变得仅有零星的几个。
一只宽厚的大手，从背后轻轻的覆上了王梓低垂的头颅。
“嗨，你找我？”黑无常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
“老殷”王梓像是受到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久违的家长一样，忍不住小声抽噎，“她要死了”
“我知道！”黑无常听后，使劲揉了揉王梓的脑袋，长叹一声，“而且是你亲手将她送上死路。”
“什么？”王梓回头惊诧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她早就该死了，或者也可以说，她早就已经死了。”黑无常惋惜地看着王梓，“但是那个女孩对这个世界尚有不甘，就是那么点梦想，令她的灵魂不愿离去，仅凭一口气支持到现在。”
王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可是你助她完成那些梦想，令她开心，终于连她的那一点不甘都化解了。”黑无常苦笑了一声，“你说，一个人如果做完了他所有想做的事，对人世还会有什么留恋呢？”
怪不得她总是梳着清爽的短发，原来那是化疗的后遗症。
怪不得她能看到索命的死神，原来她根本就只是一息尚存。
怪不得就连我的勾魂工具都无法将她带走，原来她的生命早就已经所剩无几。
王梓现在才终于明白，可惜却已经太晚。
“有没有办法呢？”王梓低低地垂下头，哽咽地问道，“能让她活下来的办法？”
“或许挺过这个冬天，她还有一线生机”黑无常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你要确保，在春天来临之前，没有人能带走她的生命。”
“这样就可以吗？”王梓如迷途在黑暗中的旅人，又觅到了一线星光。
“呵呵呵，你以为会很简单吗？”黑无常朝王梓摆摆手，身影很快便融入冬夜的冷风中，“小家伙，祝你好运！”
那晚之后，等王梓再次见到苏嫣儿，她已经躺在了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里。
“嗨，你这个靠不住的家伙，居然都不送我来住院。”苏嫣儿脸色苍白而浮肿，瘦小的身体被白色的被子淹没，仍不忘与王梓打趣。
“我不会再走了，你放心吧，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王梓抱着哭丧棒，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架势。
“人家背后都有守护天使，我的身边却有个死神，这可真不是好兆头”苏嫣儿微笑着嘟囔了一句，就在药物的催促下，陷入了深深睡眠。
窗外瑞雪初降，映衬得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死寂。
滴水成冰，呵气如雾的初冬已经到了，只希望明年春天的脚步，不会步履蹒跚。
苏嫣儿开始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
而且自从苏嫣儿的父母不远万里过来陪伴她之后，她求生的意志似乎更加薄弱了。
“死神先生，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你看，就连父母也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和好如初。”苏嫣儿躺在床上，露出一抹苍白而虚弱的笑。
“笨蛋，你现在要想些开心的事情，或者想要的东西。”王梓急忙道。
“嗯，让我想想。”苏嫣儿阖上双眼，双颊泛起一抹红晕，片刻之后回答，“那就送我一束花吧，我还没有收到过鲜花呢。”
“好，你先睡一觉。”王梓柔声对她说，“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美丽的鲜花了。”
苏嫣儿听罢轻轻点点头，闭上双眼，很快便又沉沉入睡。
王梓仅仅是个渺小的死神，天上人间皆无他的容身之处，只能去地府里寻找花的踪迹。
走在地府的街道上，王梓一直左看右看，找寻花的影子。却没注意看着前方，突然撞到一个身影。
“哎呦，啊，对不起，对不起。”王梓急忙道歉，抬头望去，他撞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少年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很少见。搭配着银色的头发，明明很奇怪的搭配，却在少年身上找不出一丝不适。
“没关系，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少年一脸微笑很是阳光。
“对了，请问你知道，地府哪里有花吗？”王梓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花？地府的花？”少年听后，低头沉思了一下。“去冥河边吧，那里应该有你要的花。”
“哦，哦。谢谢你。”王梓听了，也不深究，就匆匆跑向冥河的方向。
“喂，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没跑几步，王梓又遇到了办事归来的黑无常，他脸色疲惫，风尘仆仆，似乎刚刚出了一趟远门。
“还可以，嫣儿虽然身体不好，但幸亏没有死神过来要她的命，估计能撑过这个冬天。”王梓故作轻松地回答，“她刚刚还说想要鲜花。”
黑无常眯起双眼，打量了王梓一会儿，突然语气凝重地说，“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王梓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摸向两颊，生怕它们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变成如黑无常一般的驴脸。
“不是容貌，而是气息。”黑无常连忙补充。
“是吗？我并没有用香水。”王梓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掌，扑面而来的却是地府里潮湿的腥风。
“白痴，我是说你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了许多，完全不似刚来时的怨气冲天。”黑无常颔首笑道，“怎样？是不是最近已经不再怨天尤人，只想找人偿命了？”
王梓不好意思地低头挠了挠脑袋。
“或许你不用完成那个十二个人的指标，就能重返人间呢。”黑无常伸手拍了拍王梓的肩膀，“如何？现在我就能送你回去。”
“不c不c不！”王梓连忙摆手，“要是我回去了，嫣儿怎么办呢？她还躺在医院里。”
“届时你仍可以和她在一起啊。”
“还是算了吧，到时候我变成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算哭破嗓子她也不敢跟我相认。”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黑无常诡谲地笑了一下，抻得脸上的面皮发皱，“再说，你一直这样挂着白无常的名号闲晃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没事的”王梓明白黑无常的忧虑，颇为感动，伸手握住了黑无常宽厚的手掌，“老殷，我早就想好了。如果能挺过这个冬天，我就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哪里都不去，我要看着她慢慢变老，然后与她一起再世为人。白无常的差使我也不想干了，只需你高抬贵手，不要把我这个野鬼抓到地府投胎就好。”
黑无常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老殷，谢谢你，我死了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王梓的喉头竟有些哽咽。
“口是心非。”黑无常甩开王梓紧抓不放的手，一拳击到他的胸口，豪爽地笑道，“你的收获，分明就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红颜知己。”
王梓窘迫地抓着头上的乱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还好黑无常通情达理，并没有过分为难他。
王梓在地府里转了一圈，又跟十大阎罗寒暄了几句，等再回到医院时，已是夜色阑珊之时。
“地府里人包罗万象，人才济济，但偏偏就是没有鲜花，要不是那个男孩告诉我冥河边上有花，即使跑断了腿也不知道哪有花啊。还好在奈何桥前摘到了这十几枝火红耀目的花朵。”王梓摘到花就立马回到了医院。
“怎么样？漂亮吗？”王梓期待的看着苏嫣儿问道。
苏嫣儿缓缓坐起来，对王梓露出一个美丽地笑容，伸手将那束红花拥入怀中。
“这是彼岸花呢”苏嫣儿轻轻说道，“听说只有在冥河边才能生长，濒死的人才能看到它。”
“啊？”王梓的下巴差点砸到地上
“不过我不介意”苏嫣儿凑过头，在王梓的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因为只有你才能送我这样难得的花。”
王梓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隐约间竟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微热。
“离境无生灭，如水永流长，即人到彼岸。”苏嫣儿轻轻念着，露出浅浅微笑，垂首至花束之中。
窗外明月高悬，细雪纷飞，苏嫣儿的笑靥被红花映衬得如春日朝霞，静静地，洒满一室艳光。
弹指之间可分六十刹，刹那之时便是永恒。
在这短短一刹，王梓多么希望，时光就此凝固，许我此生，一个幸福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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