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羌寨传奇
1
2008年5月12日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挑着水桶到云顶寨北端的取水点去挑水，灌满自家的石水缸，以备当天饮用。
就在我挑着最后一趟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乌龟突然从大水沟旁边的草丛中爬出来，挡在我面前,伸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仿佛有话要对我说。
在我们羌寨,乌龟是很受人尊敬的动物。相传在大禹治水的时候,乌龟曾经帮助大禹疏通渠道,现在我们羌寨里分流到各户碉房下面的水网据说就是乌龟协助大禹治水的杰作。
看着眼前这只可爱的乌龟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我便放下水桶,慢慢地蹲在它面前,开心地打量着它,希望它能在我的关注中爬回到大水沟里去。
这只乌龟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后，不但没有爬回大水沟里去,反而还爬到我的脚跟前,咬着我的鞋子不放,根本就没有要离开我的意思。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乌龟,于是我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龟壳,希望它能松开嘴巴,让我挑水回家。
在我温柔的爱抚下,乌龟始终没有松开它的嘴巴,最后居然还使出劲来,好象要阻止我挑水回家,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乌龟笑了笑,然后对它说：“乌龟啊乌龟,你今天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呢我现在要挑水回家,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呢。”
这只乌龟听了我的话后,立即松开了它的嘴巴,然后沿着我回家的路慢慢地爬去。我担心乌龟这样在路上行走会遇到什么意外,于是就走上前去,小心谨慎地把它捉住,再放回到大水沟里去。
我挑水把自家的石水缸灌满以后，又到菜地里去摘菜。当我路过寨子中心的那个镇宝塔时,又听见我们寨子里的“毒药猫”冷寒梅在疯言疯语地到处游说：“北川县城要被包饺子了,下饺子时的阵仗好吓人啊,排山倒海的样子,我们可能都在劫难逃了!”
有关北川县城要被“包饺子”的危言在我们这一带已经流传了几十年, 因此“毒药猫”冷寒梅现在说起来大家也不在意,就当她是在说疯话一样。
自古以来,在我们羌族人中就有着有关“毒药猫”的传说。
毒药猫长相美丽，她们随身携带的口袋里装着各种动物的毛发，想变什么动物就拿起那种动物的毛发来，对着那些动物的毛发轻轻一吹，她们就会变成那些动物的样子，然后去投毒害人。各个寨子里的毒药猫还会不定期地聚集在一起开会，商量着怎么整人害人。
冷寒梅是我们云顶寨公认的“毒药猫”,她因此也是我们寨子里最美丽的女人。自从十年前她从岭岗寨嫁到我们寨子里来时，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冷寒梅的丈夫胡韬是我们寨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他从西南民族学院历史系毕业以后放弃了留在成都市工作的机会,毅然回到北川县文化馆做了一名普通的职员。
胡韬酷爱羌族历史文化,在这方面造诣很深,他经常回到家乡四处走访,几乎每一个羌寨,每一条沟壑都留下过他的脚迹。在他寻访现在已经为数不多的释比传人时,他邂逅了岭岗寨年逾古稀的释比冷祥瑞的孙女冷寒梅。
一身羌族传统服饰打扮的冷寒梅深深地吸引了胡韬, 冷寒梅美丽动人的容貌更是让胡韬惊为是从云朵里掉下来的仙女。从此以后, 胡韬每一次进羌寨调研都要去岭岗寨拜访释比冷祥瑞，而每一次去他都能见到那个从云朵里掉下来的仙女冷寒梅。
冷寒梅对胡韬也特别有好感, 胡韬每次去她家她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见到胡韬时总是羞答答地笑个不停。
看着冷寒梅迷人的笑容,胡韬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做事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让释比冷祥瑞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老人家于是便借故给他们留下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胡韬就这样和冷寒梅相爱了,这郎才女貌的爱情在当地传为佳话,让很多年轻人羡慕不已。婚后冷寒梅跟着胡韬去了县城,娲居在县文化馆为他们提供的一套一室一厅的房间里。
冷寒梅不仅美貌如花,而且还多才多艺。她原生态的羌民族歌舞表演，在文化馆组办的一次联欢晚会上展露出来以后，深受人们的赞赏,继而被一家歌舞团招聘为演员。
胡韬婚后依然从事着他对羌族历史文化的研究,他根据当地人在阿坝州岷江河谷的台地上发现的一只双耳红色陶罐,推断出附近几个羌寨的羌族人很可能就是羌族几百个支系中从甘肃洮河过来的一支,这和羌族人从西北而来,征服原住于此地的戈基人而立足的传说相吻合,从而解开了一个历史谜团。
由于冷寒梅经常在外地演出, 胡韬又常常下羌寨搞调研,两人因此聚少离多,那些唾涎于冷寒梅美貌的男人便从中打起了她的主意。
在一次演出结束之后,当地一位名叫孙红的房地产开发商宴请歌舞团全体成员，并借此机会将冷寒梅灌醉,然后用车把她送到宾馆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里去。
冷寒梅在得知自己酒后被孙红强奸的事实以后痛不欲生,痛定思痛,她最终将此事告诉了她的丈夫,以示自己的忠贞和清白。
胡韬在得知自己的妻子被孙红强奸之后怒不可遏,他没有怨恨他的妻子,而是将所有的仇恨都算在孙红身上。他认为孙红太贱,贱得猪狗不如；太恶,恶得如豺狼虎豹！
貌似文弱书生的胡韬其实有着一颗刚直不阿的心,他本想去派出所报案,将孙红绳之以法,但他知道孙红有钱有势,在那不可告人的钱权交易背后,这样的案子很可能就会不了了之,到时候不仅丢人丢脸,还要丢掉自己的自尊心。
权衡利弊, 胡韬决定自己亲自出面,让孙红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于是他将冷寒梅接回自己的老家,安排她和自己唯一健在的亲人母亲住在一起。在祭拜完自己的祖先之后, 胡韬带着他家祖传的那把猎刀和两枚飞镖,独自一人返回了县城。
2
胡韬的父亲曾经是云顶寨最有名的猎手，他狩猎的技巧和精准的刀法都远近闻名,他能在百米之内用飞镖准确地击中奔跑之中的一只野狼,这让当地人十分敬佩他。
胡韬自幼就在他父亲的指导下学习狩猎和武功,在他十二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他和他的父亲一起去石纽山里狩猎时 ,他用飞镖准确击中了一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野狼的咽喉,然后又用猎刀刺穿了仍在挣扎之中的野狼的心脏。
父亲对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天晚上就宴请亲朋好友来他家喝咂酒,十几个羌族汉子围坐在他家的火塘周围,一边喝酒吃烤狼肉,一边切磋狩猎的技巧。
就在大家酒意正浓c言谈正欢的时候，胡韬的父亲一边爱抚着坐在他身边的儿子,一边骄傲地对大家说：“今晚我们吃的这只野狼c是我儿子一镖封喉,一刀刺中心脏致死的。”
父亲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下来,他给自己的儿子挑了一块烤得流油的狼肉,然后又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儿子啊,你这次的表现虽然很不错,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最后刺的那刀是脱了裤子打屁,多余的事情。那狼已经被你的飞镖刺中了喉咙,挣扎一会儿就会死的,你最后给它的那一刀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还损坏了狼皮,让这张狼皮卖不到好价钱。”
“胡韬，好样的！将来一定能超过你的阿爸，成为我们羌族人心目中最杰出的猎手！”
在长辈们的赞赏声中, 胡韬却红着脸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其实我长大了不想当猎人,我想当历史学家,我们羌族的历史源远流长”
“历史学家”听儿子这么说,做父亲的立刻站出来质疑道：“你知道历史学家要学多少文化吗”
“我知道,我因此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胡韬认真回答着父亲。
“哈哈,老子还以为我的儿子只能做猎人呢,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远大的理想。”父亲高兴地从酒坛子里吸了一口酒,他把酒坛子递给他身边的人后又大声说道：“在座的都是我们寨子里响当当的人物,你要是有种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老子做个保证,老子从此以后就培养你好好读书,否则就给老子好好学狩猎,将来做一个杰出的猎手。”
“龙来氐羌黄河头，征程漫漫几个秋。我们羌族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是一个历史最为悠久的民族之一。早在3000多年前殷商时代的甲骨文中，就有一个c也是唯一一个关于民族称号的文字，那就是羌字，这是中国人类族号最早的记载。远古时期最杰出的治水英雄大禹就是我们羌族人”面对父亲的质疑, 胡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还没等胡韬说完,在坐者中, 云顶寨最德高望重的胡炳国老人就抢先发言了：“这小子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有关我们羌族人的史实,将来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才。”
胡韬就这样得到了他的父亲和族人们的支持,从此一心一意地开始了他的求学生涯,并且不负众望,高中毕业时就考上了西南民族学院历史系，成为云顶寨第一个考上本科的大学生，兑现了他当初给他父亲和族人们的承诺。
胡韬回到县城以后,在自己的家里写好遗书，又到饭店里去吃他最喜欢吃的家乡菜,喝他最喜欢喝的家乡青稞咂酒，然后带着那把猎刀和两枚飞镖,怒气冲冲地去找孙红报仇雪恨。
胡韬径直走进孙红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来意:“我是冷寒梅的丈夫,我想和你单打独斗,以洗你给我和我妻子带来的奇耻大辱!”
孙红惊恐地注视着胡韬,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对胡韬说道：“就凭你那文弱书生的样子想和我单打独斗”
孙红说到这里,旋转了一下他的老板椅,翘起脚，慢吞吞地点燃一支香烟后，冷冷地打量着胡韬问道：“你开个价吧，说说要好多钱能摆平此事？”
“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告诉你，老子不要钱，老子就是要和你单打独斗。”胡韬边说边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把烟缸都抖得跳了起来：“我到公路桥下的河边等你，我就一个人，一把猎刀。你要是有种就单独来，要是没种不来的话，下次让老子看到你，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胡韬说罢，转身离开了孙红的办公室，然后径直向河边走去。
3
胡韬一个人站在由砂石铺成的河滩上, 默默地注视着奔腾不息的湔江水,爱和恨就象激流中的两颗鹅卵石, 那互相碰撞的阵痛让他心如刀绞c万念俱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可迟迟不见孙红到来,这让胡韬感到十分恼怒。他一会儿摸一摸那把他藏在腰间的猎刀,一会儿又把那两枚飞镖拿出来仔细打量着,他那祖先遗传给他的血液在仇恨中涌动,让他感到怒不可遏。
就在胡韬准备返回再次去找孙红的时候,从附近的公路桥头突然传来一阵紧急刹车的声音。胡韬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孙红和他的两名保镖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钻出来,然后径直向河边走来。
胡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插在裤包里的两只手各握着一枚飞镖,两眼怒视着迎面走的孙红和他的两个保镖。
孙红走到离胡韬近五十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他把一迭百元人民币和一把砍刀放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对胡韬说:“这里有两万元人民币和一把砍刀,我希望你能接受和解，让我把这把砍刀扔到湔江河里去。”
“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拿起刀来吧。”胡韬一边说一边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那把猎刀:“可你还是不讲信用,带了两个人来,我不希望别人介入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我是让他们来帮我收拾你的尸体的,不是让他们来帮我打架的。”孙红恶狠狠地说着,然后弯腰拾起那把砍刀。
“那就多谢了!但要让他们准备好两个尸袋。我今天来了就不打算再活着离开这里,在杀死你之后我就自杀。”
“你以为你真的就能打过我吗”
“那来那么多废话,动手吧!” 胡韬边说边提着猎刀走上前去。
孙红的两个保镖见状,立刻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把孙红保护起来。
胡韬停止前进,怒气冲冲地对着两个保镖说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不想让你们来为他陪葬,你们赶快给我退到一边去吧。”
“你不要不自量力,现在来拿走这两万元钱还来得及,以好让我们省点事。”其中一个保镖冷冷地说道。
胡韬没有回话,却猛然蹲下身去,抓起几颗鹅卵石就向两名保镖打过去。两名保镖身手还算敏捷,但躲过了打向他们手臂的鹅卵石后却没能躲过打向他们小腿的鹅卵石,两人惨叫一声后便蹲在地上，抱着受伤的小腿不能动弹。
孙红见此情景吓得连连后退,就在胡韬站起来准备冲上前去和他搏斗的时候,孙红却猛然从他的怀里抽出一把仿五四手枪,举枪就要向胡韬射击。
胡韬见势不妙,就地一滚,随即从自己的裤包里掏出一枚飞镖,瞅准机会后把飞镖疾射出去, 那枚飞镖正好打中了孙红持枪的手腕。
孙红看到胡韬气势汹汹地扑向自己,急中生智,急忙用脚将掉在地上的手枪踢向一名蹲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保镖。就在那名保镖扑倒在地,伸手去拿手枪的时候, 胡韬飞身上前,一脚便将那把手枪踢到了湔江河里。那名保镖随即伸出手去挡了一下胡韬的脚, 胡韬身体失去平衡后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急红了眼的孙红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握着砍刀,以他最快的速度迅速向倒在地上的胡韬扑过来。胡韬在倒地的一瞬间注意到了孙红的举动,他在就地翻滚的同时从裤包里取出了另外一玫飞镖,然后以闪电般的动作将那枚飞镖射向了孙红的胸膛。
孙红中镖以后并没有立即死去,当胡韬将猎刀靠近他的胸膛时,他瞪着眼睛吃力地对胡韬说:“我不恨你,请你不要伤害我的两名保镖,那事与他们俩无关。”
“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你就说吧。”胡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转身对躺在河滩上吓得不知所措的两名保镖说:“你们都过来吧,听你们老板的遗言,我不会再伤害你们的。”
两名保镖愣了片刻后，一起拖着被鹅卵石击断了的小腿爬过来,他们各自紧握着孙红的一只手问道:“孙总,你伤得怎么样”
“我不行了。”孙红一边喘着气,一边将他的手机递给其中一名保镖:“快录音。”
那名保镖接过手机后迅速打开了录音键:“孙总,你说吧。”
孙红吐了一口鲜血后艰难地开口说道:“两名保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请用我的遗产支付他们的医疗费,并安排好他们以后的生活。我所有的遗产，妻子c儿子c父母各得三分之一,哥哥和妹妹欠我的借款不用偿还。不要追究凶手的责任一切都是我我造成的”
孙红说到这里，翻了几下白眼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对胡韬说:“我对对不起你的妻子和你本人!”然后将头一歪,便死在了一名保镖的怀抱里。
就在两名保镖抱着他们的老板痛哭不已的时候, 胡韬却默默地一个人走进湔江河里,在河水快要淹没他的胸膛时,他仰天大喊了一声:“冷寒梅,我爱您!”然后将他家的那把猎刀用力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湔江河水泛起一阵血色的波浪后,卷着胡韬的身体又滔滔不绝地继续向前奔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