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留东外史续集 > 第 25 章
    就是伏先生也不许见。你行么?”林巨章不即回答,仍低头踱来踱去,陆凤娇连间了几声,又要生气了,林巨章才唉声叹气说道:“有脸见客倒好了,不用你嘱咐。”陆凤娇一听这话,又气得双眉倒竖,一手扯住林巨章道:“怎么谓之有脸见客无脸见客?

    倒说得明白给我听。”林巨章急得跺脚道:“夫妻说话,也要是这么认真做什么?我此刻心里烦得很,原谅我一点罢!”陆凤娇把手一摔,一折身躺在靠椅上,双手往面上一掩,就嘤嘤哭起来。林巨章依得心头的气,本待不理,只是如何敢使陆凤娇气上加气。转念一想,男子汉的气度,天然应比女子大些,在自己妻子跟前服输赔不是,不算什么。气坏了妻子的身体,那罪就大了。林巨章心头因有这一个转念,两只脚作怪,不待使令的,便走到陆凤娇跟前,低头轻轻推了两下道:“一句话又气得这么伤心做什么?我求你原谅,纵求错了,你不原谅也就没事。你一哭起来,我心里就比刀割还要厉害。”陆凤娇将身躯往旁边一扭,朝林巨章脸上一呸道:“什么事要对我跺脚,你这老丑鬼!我不为你好,哪怕你就死在日本,与我鸟相干?”林巨章道:“谁不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因见投诚的事,和你们女子嫁人一般,嫁了这人,不论享福受罪,一辈子都不能更改的。我多年在民党里干事,于今忽然去袁世凯跟前投诚,便是一个再醮fù。”陆凤娇一面摇手,一面掩住双耳道:“不要在这里放屁了。我当婊子的人,不懂得什么叫守节。你要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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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讨错人了。”林巨章想不到陆凤娇是这样逼着他投诚,平日对人说得太有志气了,一旦也失了节cāo,面子比那些投诚的,还要下不来。又恨自己拗陆凤娇不过,一时心里两方面着急,也挨着陆凤娇旁边一张靠椅躺下,只是吁气。陆凤娇一蹶劣爬起来,恨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在你跟前,见着我就长吁短叹。我走开些,免得刺你的眼!”一冲,进里面房间去了。

    林巨章正待起身追进去劝她,忽从外面跳进两个人,一把扯住道:“且坐着,有话商量。”林巨章举眼一看,拉住自己的是伏焱,后面立着张修龄,不由得有些着慌,暗想:刚才说的话,二人不都听着了吗?只好红着脸,教二人坐,问有什么话商量。伏焱道:“你同嫂子谈的话,我二人全听明白了。君子爱人以德,嫂子的主张,竟是大错误了。”林巨章且不听伏焱说话,蹑脚潜踪的到里面房门口望了望,不见陆凤娇,才转身坐下道:“你我至jiāo,无话不可说。她是这么逼着我干,教我有什么法子?fù人家不懂大体,不依她罢,她横吵直闹的,使你莫想有一时一刻的安静日子过。这也只怪我自己无德,不能刑于寡妻。若整日吵闹起来,真给日本人笑话,因此每次总是让她,敷衍她,从没和她计较过。她平素却好,不过小孩子样,说几句气话,一会儿又没事了。今日因事情关系太大,没随便顺从她,她就恼了,你看教我怎么办法?”伏焱愤然作色道:“人生名节关头,不能自己没有把握,便是拼xìng命也说不得。我说句你不见怪的话,你这位嫂子,将你什么老丑鬼的乱叫,我真听不惯。”林巨章笑道:“老也是老了,丑也是丑了,只鬼字还说不上。然而终有一日免不了的,这有什么要紧!她是在堂子里这么放肆惯了,到我家不上两年,怎改变得这般快?还要算是好的,一嫁我就来日本,总是把她关在房里,什么热闹所在都没放她去散散心,换第二个,只怕没这般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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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焱见林巨章还是如此入迷,倒说出这些使人不耐听的话,知道再说无味,也懒得久坐,提起脚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巨章喊他再坐坐,有话计议,只当没听得去了。林巨章苦着脸,对张修龄道:“这是何苦呢!我做丈夫的能受,他做朋友的却抱不平,你看这话从哪里说起?”张修龄笑了笑,不做声。

    林巨章走进内室,见陆凤娇尚兀自睡在床上啼哭,林巨章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即将方才和伏焱对答的话,及伏焱生气的情形说出来,以为陆凤娇听了,必要高兴一点。只见她翻起身来说道:“亏你jiāo的好朋友、好同志,管到人家夫妻说话了!

    你哑了喉么?怎不问他:一个堂堂男子,人家夫妻谈话,要他窃听怎的?这样鬼鬼祟祟的人物,你若再和他同住,我立刻搬到旅馆里去。是这么说来说去,怕不刁得你将我休了。你快些打定主意,要他走,还是要我走?”林巨章到此时才翻悔自己失言,又赔笑说道:“要他搬就是了,用不着又生气。”陆凤娇道:“好,既要他搬,你立刻去说!迟了我就走。”林巨章道:“今日天色已晚,也要人家来得及找房子。他有家眷,不是一个人,可到旅馆里去。”陆凤娇道:“我不管他!今日搬也好,明日搬也好,只不许他再踏进我的门。”林巨章的脑筋被陆凤娇闹昏了,直到夜深,才将她敷衍安帖。

    次日,陆凤娇气醒过来,也就知道逼着伏焱搬家,面子上过不去,又丈夫投诚的心,已被自己一夜熏陶得有些活动,再毋庸逼伏焱搬开。林巨章几日不出房门,连张修龄、周克珂都不见面,任是谁来拜会,陆凤娇亲自出来,回说病了。初八日林胡子跑来,周克珂不好意思见面,也教陆凤娇回不在家。林胡子不知就里,唠叨问了半晌。陆凤娇是主张投诚的人,见着革命党哪有好气?意不属客的,和林胡子随口对答。林胡子本来xìng躁,陆凤娇的神情,又显见得是支吾搪塞,心想: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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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发起召集同党首领会议,又是你家的人出主意,你家的人承诺探信,我算是帮你实行。到此时,你们男子都匿不见面,叫这个不懂事的女子出来胡说乱道,未免太把我不当人了。林胡子心里这般一想,越见得陆凤娇的脸,好像堆了一层浓霜,竟是个逐客的样子,忍不住逞口而出的骂了几句:“造你的nǎinǎi,谁教你当众承诺,害得我瞎跑!”骂着起身就走。陆凤娇倒被骂得张开口望着,林胡子去得远了,才回骂了几声,跑到林巨章面前,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听见吗?你的同志在外面造你的nǎinǎi,这都是你的好朋友、好同志,无缘无故的跑上门骂人的父母。”林胡子的声音大,在客厅里骂的话,林巨章已听得清楚,陆凤娇又是这样一说,登时把那投诚的心,就增加了许多。登时闷闷的坐着,半晌不言语。

    后事如何,下章再说。

    第十八章

    林巨章决意投诚刘艺舟放词痛骂

    却说林巨章听得林胡子的骂声,又被陆凤娇一激,觉得自己对于民党的名誉信用,难得存在,只有投诚的一条道路可走。

    深悔那日不该轻慢了章四爷,怕他见了怪,不来替自己做引进的人。想了会章四爷的住址,打算借着回看,好探听他的语气,只是想不起来。知道张修龄去过,即叫了张修龄来问。张修龄道:“他和刘艺舟住在离蒋四立家不远,顺天堂分院隔壁,一个西式房子里面。巨老想去看他吗?”林巨章摇头道:“问问罢了,谁去看他?”张修龄道:“他那里不去也好。刘艺舟的一张乞儿嘴,很讨人厌。”林巨章连忙问道:“他那嘴怎的?

    我却不曾和他jiāo谈过。”张修龄道:“湖北人的嘴,没有好的。

    他又是湖北人中最坏的嘴,他和人说话,不论新jiāo旧识,总得带三分讥嘲的意思。他自己在老袁跟前投了降的,见着人家投降,他偏要冷嘲热诮,觉得他投降是应该的,别人投降是想功名富贵。他自己一唱新戏,就骂唱旧戏的。唱旧戏的时候,又骂唱新戏的。那种说话的神情,教人一见就讨厌。”林巨章道:“他是这么个脾气,章四爷又如何和他合得来哩?”张修龄笑道:“章四爷那种滑头,和谁合不来?只有人家合他不来的。”

    林巨章点头道:“他本是圈子里头的人,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自然能混俗和光了。你近来听人说过康少将什么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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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张修龄道:“怎么没听人说?大家都说他也投诚了。”

    林巨章故意吃惊似的问道:“这话只怕不确罢?他投诚,不怕辱没了他的先人吗?”张修龄道:“我也是疑心这话不确,并且人还说他这番投诚,是前任湖南guó mín dǎng支部长老许赞成他的,便是黎谋五也怂恿他。这话不更奇了吗?”林巨章想了想道:“这话倒不错,是确有其事。康少将于今还有个八十多岁的祖母,六十多岁的母亲,自己三房家小,两个小兄弟。几个堂兄弟,还有些不关痛痒的亲眷,一大堆子的人,都张口望着他要供养。分作几处地方住了,每处一月至少得二三百元开销,合算起来,一月总在千元以上。丝毫没有祖业,逃亡的时节,又没卷着一文,老许和黎谋五同他关系最深,见他顾此失彼,那般困窘的情形,自己又没力量帮助,自然要赞成他投诚,好全他的孝养。你曾听人说,也有骂他有没有?”张修龄摇头道:“那却没有。”林巨章叹道:“投诚也有出于不得已的,不可一概抹煞骂人失节。” 张修龄知道他被陆凤娇熏得已决意要投诚了,料也劝不转来,自己一想,没有独立的生活,寄人篱下,怎好说出要气节的话,只得跟着附和一声。出来对伏焱说,要伏焱劝阻。伏焱笑道:“他鬼迷了,劝他做什么我倒要看他再醮,这个风前之烛的老头子,能快活几日?他既决心投降,有我住在这里碍眼,我今日就搬。”张修龄道:“你没看好房子,一时搬往哪里去?”伏焱道:“那日会议,曾参谋对我说,他近来新搬到高田马场,房子极大,比这里要大一倍。

    我问他住多少人,用得着那么大的房子?他说就是夫妻两个,用了两名下女,还有一个同乡的高等商业学校学生,共是五个人。因为住在东京市内,一来怕火烛,夜间简直不敢安睡,一听得警钟响,不顾天气有多冷,要起来上晒台去看,他夫人几番因此着了凉。二来地方太冲繁,往来的朋友太多了,每每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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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角闹事,甚至相打起来,当主人的为难。这两桩事,把他夫人吓虚了心,一日也不敢住在市内,匆匆忙忙的到市外寻房子,不问大小,寻着了就定下,所以住着那么大的房子。他说于今不怕火了,不怕人来相打了,就只夜间人太少,有些怕贼,想找一个人口干净,没多人往来的朋友同住。我很合他这限制的资格,连通知他都可不必,搬去住便了。我也不进去对巨老说了,要拾夺行李,烦你转达一声罢!”张修龄想说从缓商议的话,伏焱已教下女清检什物,自己也帮着妻子料理。张修龄没法,回来说给林巨章听,林巨章低头不做声。陆凤娇道:“正要他搬去,我们好干我们的事。”林巨章忽然起身出来,到伏焱这边,只见门外停了两辆拉货的车,上面堆着许多箱箧器具,伏焱夫fù正督着下女及拉车的人在那里往来搬运,房中已是空洞无物了。林巨章走到伏焱跟前说道:“你为什么事这么急的搬去?真怪了我吗?”伏焱笑道:“岂敢,岂敢!十年旧好,哪说得到怪字上面去。相见有日,此刻不能奉陪了。”说完,点点头,携着他夫人的手,出门去了。

    林巨章呆立了半晌,觉得有人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回头一看,陆凤娇笑嘻嘻的立在背后,问什么事一人在这里出神?林巨章摇头道:“他直如此不念jiāo情,真教心里难过。”陆凤娇道:“呸,他不念jiāo情,要你难过什么?进去,教下女把这几间房子收拾,在里面分些木器出来,做客房,也好留人住住夜。

    市外人客来往不便,有空房可留歇,方便一点。”林巨章放悲声说道:“此后只怕我去看人,人还不给见呢,哪有来我家给你留住夜的客?”说罢,竟放声大哭起来。陆凤娇道:“哭什么!没有他这个朋友,就不能过日子吗?他自己不讲jiāo情,我们没有得罪他的地方,你这才哭的稀奇!”林巨章收了眼泪说道:“我不是哭他一个朋友,他这一出去,同党中就没一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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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我是个无节cāo的人了。林胡子是同党中最肯实心任事的人,胡子极信用他。他要在总部里,将我们支吾的情形一宣布,再证以伏焱的话,你和我在这里如何能立住脚?”陆凤娇道:“我巴不得你在这里立脚不住,好一意替那方面出力。骑着两头马,是不行的。拜章四爷,须得快去。他们若知道你在民党方面已是要脱离关系了,投诚的条件,决不能随你提出,不敢批驳。”林巨章愤满胸膛,耐不住说道:“我若能做秦桧,你倒是个现成的王氏。”陆凤娇吐了林巨章一脸的唾沫道:“放屁!你没能力挣得功名富贵给妻子享受,要妻子出主意,帮助你出头,你倒放出这种屁来。好,我走,我不能陪你给人家铸铁像,跪到千秋万世,任人唾骂!”旋说旋哭进房去了。

    陆凤娇这次哭闹,不比寻常,将房中器用捣毁一空,还口口声声说要放火烧房子。林巨章立在旁边,凡是认罪赔礼的话,应有尽有的,都说完了,也熄不灭她那三丈高的无名业火。亏得周克珂竭力劝解,才渐消了些怒气。然这晚抵死不肯同林巨章睡,定要一个人睡在仗焱住的房里。只因这一闹,陆凤娇绝口不谈投诚的事。林巨章也不敢提,也不敢离开陆凤娇,去拜章四爷。因为陆凤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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