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头的师父为人侠义，虽然说不上心怀天下苍生，但在江湖中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受过他恩惠的人颇多。
言老头跟随师父多年，耳濡目染，加上自己出身穷苦，知晓最低层百姓的种种艰难，修行中人再怎么遭到魔教的打压，于己来说都不如何关心，若是普通百姓因而受到影响，自己有能力解救，一定不会推辞。
方随成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说出那番话来。但他所言却半分不假，不管两方怎么争斗，最终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他初见言老头之时表现出来的激动绝非作伪，虽然言老头在江湖上也名声斐然，但这种情绪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仰慕而产生的，而是他相信言老头只要出山，局面就有所改动。
言老头缓缓道：“其实我何尝不想去施展一番拳脚？只是唉”
方随成见言老头似乎有所松动，喜道：“江先生，你有何顾虑？只要你重出江湖，我们的实力便会大大增加。虽然魔教此时风头颇盛，但有了先生的加入，总还有的一拼。自古邪不能胜正，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又有什么好怕的？”
言老头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并非我不想，而是我实在难以做到。而且魔教中人不是一向不伤害老百姓的么？”
方随成急道：“魔教中三教九流都有，虽然那些首脑不会对老百姓下手，但手下的教徒众多，难道也不会么？虽然我不知道江先生有什么难处，但不论如何，总是要去试一试才知道。若是人人都像江先生这般做法，遇到些事情便畏畏缩缩，我正教各大门派数百年的基业，岂不全都要被魔教蚕食？那无数前辈的流血牺牲又有何意义？”
言老头默然不语。
云九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答话，对方随成有些敬重起来。
一个人身负绝艺，却不能将它用到正道上，那岂不是比凡夫俗子还不如？
但云九却知道，自己的爷爷却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常常告诫自己，人要有侠义之心。前几日听见于大伯遇险，二话不说便带着自己前去相救，难道是因为爷爷身有重疾，才有所推脱么？
方随成自觉到语气似乎有些过重了，便缓声道：“四位长老一打听到江先生的下落，立即派我前来拜访，请先生出山。我身负四位长老的重托，以及凌霄宫所有师兄弟的希望而来，不想却得到江先生如此答复。我自己伤心倒还不打紧，只怕四位长老和凌霄宫所有人都要为之寒心了。唉”
言老头突然开口道：“我那位师弟同样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你们去找过他了么？”
方随成摇摇头，道：“正教中曾有许多朋友前去拜访过几次，但自从胡先生的爱妻亡故后，就再也不见我们了。”
提起这事，言老头心有歉疚，叹道：“都怪我不好。方老弟，有一件事我本不想让人知晓，可你不远千里而来，若不向你说个明白，你固然不甘心，在凌霄四圣四位长老面前也不好交代。
姓江的是什么为人想必你方老弟也清楚，我绝不是如此不爽快之人。我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乃是因为我身患重伤，命不久矣。”
方随成哼了一声，冷笑道：“江先生既然不肯答应在下的请求，那自然谁也不能勉强。但姓方的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也没有江先生这么有出息，但又何必把我方某人当做三岁的孩儿一般来戏耍？若说江先生身患重伤c命不久矣，这岂不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言老头摇摇头，声音凄惨，说道：“可偏偏这天下间最大的笑话却是真的。黑心煞掌你肯定听过吧。”
方随成失声道：“什什么，江先生，你”
言老头惨笑道：“我中了黑心煞掌。”
云九走上两步，叫道：“爷爷”
言老头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方随成站起身，对着言老头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恭声道：“江先生，方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莫要见怪。”
言老头摆手道：“我向来讨厌这套客气的说辞，你是懂得的。不知者不罪，无妨。”
方随成问道：“若是身中黑心煞掌，三年内没有解药医治，到期必死无疑。江先生十多年前便已隐居，之后再也没在江湖上露面。要是身中黑心煞掌，怎么到如今”他想说怎么到如今依旧无事，只是这种不吉利的话不便出口，是以停住不说。
“师父曾炼制了一些黑泥丹，我用它续命了几年。在那期间，我发现可以消耗自身的修为来抵挡黑心煞掌的伤势，所以一直苟活到了现在。说与你老弟知晓也无妨，如今不但性命难保，就连往日的一身修为，也所剩无几了。”言老头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太过悲哀，反而脸带笑意。
云九一想到爷爷可能不久之后，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这个面对上百头野兽都面不改色的少年，不禁涔涔流下泪来。
言老头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出脆弱的一面，大笑道：“云儿，爷爷平时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流泪？说出去了岂不是丢了我的脸么？”
云九一抹脸，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爷爷说的是，孩儿不哭了。”
方随成看着祖孙二人，心中也大为感动，突然间想起一事，问道：“江先生，我有一事不解，既然你姓江，为何云儿适才却说自己姓云。”他学言老头的口吻，也叫云九为云儿。
言老头皱眉道：“云儿是我的孙儿，那我是云儿的什么？”
方随成想不通言老头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疑惑不已，答道：“自然你是他爷爷。”
“既然我是他爷爷，那么我想让他姓云他便姓云，想让他姓风他就姓风，有什么不对么？”
方随成咂舌道：“好像没什么不对。”
——
方随成虽然没有完成师门的重托，离去时也没有太多伤怀之意。
或许是天意如此，又如何能够勉强的来。
他临去时，摸了摸云九的脑袋，表现出爱护之意，云九怪不好意思，却又不便拒却。
方随成道：“云儿，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凌霄宫找我，我亲自教你修行，我们是男人，可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旮旯角落里。”
云九郑重地点点头。
言老头又拿出那根旱烟杆，重重地吸了一口，突出些许白雾，说道：“怎么，你姓方的虽是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但以为教徒弟也比我好么？”
方随成哈哈大笑着，口中说道：“非也，非也。”
中午时分，牛娃来到云九家里，想知道方随成有没有找到所谓的江先生，若是没有，还准备带他去别村寻寻。
当听说方随成已经走后，牛娃有些闷闷不乐，毕竟这是自己第一个见到的神仙，先不管到底是不是，总有七分相像。自己还没有好好和他说一说话，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样走了。
云九低声道：“方神仙说了，我们以后闯荡江湖时，可以去凌霄宫找他，说要亲自教我们修炼。他还说要是我们闯出了名头，以后遇见可不能装作不认识他。”
牛娃眼睛发亮，连忙道：“他真是这么说的？放心吧，俺牛娃可不是那样的人。明天咱们再早些起来，要更加卖力的修炼了。”
云九点头称是，待牛娃走后，他突然问言老头：“爷爷，从小到大我好像还真不知道您的名字，方先生叫您江先生，那您叫什么？”
言老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哦了一声，淡淡道：“名字？十多年没叫我都差点忘掉了，好像是叫江有言吧？”
云九心中轻轻念了一遍：“江有言。”突然大声道：“爷爷，您的名字真帅气！”
言老头哈哈大笑。
——
翌日，天色还只微亮，云九，牛娃和二狗三人又结伴来到后山修行。
云九一遍又一遍的运行周天，体内的那股暖流运转的更加自如，胸腹的灼热之意也越来越盛，只是自己却更为轻松的承受下来。
身体里的那条气龙，愈发壮大，隐隐有冲破气府，前往四肢百骸的迹象。
云九知道，这就是爷爷所说的境界突破，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突破了。
二狗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时居然破天荒的脸带笑意，看那样子应该是有所进步。
牛娃今天仍旧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就算他心再大，这时看见二狗那种脸露笑容的样子，也不禁焦急起来。
但江有言曾经说过，这种事急也没用，只能慢慢的来。
第三天，云九运行了一次周天后，突然发觉全身上下无比轻盈，如坠云雾，像是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会飞起来；周身气力却感到比以往要大了不少。
淬体境，第一层！
云九大为高兴，但还来不及与言老头分享这份喜悦，截江村却发生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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